黎璎无声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轻手轻脚靠近。
厚重的波斯地毯吞掉了脚步声,她的视线一点点捕捉清楚黑影的轮廓。
靳司丞仰头摊靠在沙发上,睡袍松垮垮挂在身上,半敞着,胸前起伏深重。
光线不明的情况下,依然能看清男人骨架硬朗,胸肌绷紧。
他双腿自然张开,手背抵在额头,似乎在强压着什么。
再近点,才看清那张脸。
闭着眼却没有睡着的疏懒劲,下颌紧绷,薄唇紧抿成线。
黎璎喉咙一咽,忽然就没那么口渴了。
此时,靳司丞脑中天旋地转。
不吃药,他头疼症发病时间越来越短,头疼时间越来越长。
以前稍微睡一下就会有很大缓解,现在是连睡都睡不着。
忽然,发间感觉插入一双手,动作很轻,像羽毛落在湖面上……
黎璎慢慢摸向靳司丞两边太阳穴,手臂倏地一紧。
整个人不受控的腾空翻了个跟头,从沙发后面跌进沙发里,再一秒被一个庞然身躯压在身下。
急得黎璎大喊:“小叔叔,是我!”
“想干什么?”男人声音低哑,掺杂警觉与困倦。
像睡狮刚醒,尚未判断敌我,率先露出利齿。
黎璎根本没有反抗余地,“我出来喝水,看,看你靠在沙发上好像不太舒服,就想帮帮你。”
两人胸口紧挨,滚烫体温隔着一层衣料传递,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温度更高。
她双手被擒,压高过头顶。
黎璎对那夜的记忆除了痛什么都不记得。
潜意识里对男性的恐惧让她本能反抗,心脏狂跳,扭动身躯。
“别动!”靳司丞低吼一声。
身体如电流通过,一阵麻意,颈部青筋浮现,“帮我还是勾引?”
黎璎不敢再妄动,靳司丞那种极具压迫性的凝视,冷得不动声色。
近距离下,能看见他眉尾藏有一道伤疤。
黎璎睫毛发颤,“小叔叔若不信任我,又何必带我回来?”
“不过看只落水狗一时慈悲,你当什么?”
首白的嘲讽扎得她眼皮子跳,顺水推舟,“那我报答你的怜悯之恩,又有何错?”
靳司丞眉骨下压,视线落入她领口深处,意味深长,“你除了这副身体,能拿什么报答?”
黎璎屏住呼吸,“我说过,我不是捞女。”
“是吗?你也是这样跟开大奔的男人担保的?”
开大奔的男人?黎璎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为什么这么说?
脑子里快速思索,想起身边唯一一个开奔驰的就是江卫东。
而她和江卫东总共遇到三次,只有在龙环城寨那次,他的车出现过。
难道就是那天被他撞见的?可靳司丞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哎算了,想这么多没用的,肯定不会为了去看她。
黎璎根本不想提到江卫东那个人。
只模棱两可地说:“我能管住自己,可管不住别人招惹,难道这也算我头上?你不讲理。”
靳司丞见她微嘟起嘴,跟受了委屈似的,轻嗤,“才来红港几日就惹苍蝇乱转,我是小看你了。”
“你为什么不承认是错怪我了?”
“错怪你什么?”
“我看你不舒服,想着感谢你今晚收留,帮你做个头部按摩,你却诬陷我图谋不轨,不是错怪是什么?”
黎璎半边肩膀从不合身的浴袍里面滑溜出来,宛若剥壳的鸡蛋。
蓝光氤氲下,显得更加白皙。
身上香气淡淡,和沐浴液的工业香精味不同,里面混杂了她自己的味道,很特别,清新如兰般浮在空气中,缱绻进靳司丞鼻尖。
勾起他脑海中那段深度回忆——
那夜她细弱的身躯,是否也如这般柔软?
当时神志不清,记不得了。
但现在这副身子,看似单薄却一点不觉硌人,反而跟无骨的鱼一样绵软。
黎璎细润的声音打断他神绪,“我跟着爷爷学玉雕时,他说好的玉雕师,手劲轻重的感知力很重要,为了练手力控制,特地送我去学过按摩。”
黎璎见靳司丞沉默地审视她,言之凿凿道:“我是否说谎,你一试便知。”
话说完,身上骤然一轻,空气大口钻进肺腔。
靳司丞单手撑起身体,坐起来,脸色似比刚才还差,“我要有感半点不适,就让你滚出房子。”
黎璎也立马爬起来,在他眸底下把领口规矩拉好。
“请小叔叔先闭上眼。”
黎璎走到沙发后面。
靳司丞靠回沙发上,发间再次落下那双柔夷,他本能皱眉,两个拇指却将他眉心的“川”字慢慢揉散,朝两边眉尾抚平过去。
女人动作很稳,手指细,骨头轻,确实是双按摩的好手。
柔软的指腹在他太阳穴两边打圈,推向脑后,手法熟门熟路的寻着经脉,有节律的帮他舒展。
在她掌心温度下,靳司丞感觉脑中紧绷的弦,一点点开始松懈下来。
疼痛的躁意悄然中卸了劲。
他抬了抬眼皮,感觉似有千斤重,虚眯的双眼目之所及开始将空间拉远,旋转……最后投入黑暗。
再睁眼,周围被一片熊熊火海包围,大火烧得噼啪作响。
妈咪!
一个稚嫩童声,来自火源深处。
靳司丞第一个想法就是救人,“出来!你在哪里?快出来啊!”
妈咪!
滚滚浓烟中,看不清孩童面目,只见他伸手指向高处,靳司丞顺着望上去。
白色长裙下,一双女人的赤腿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靳司丞瞳孔震颤,想要大喊,喉咙里却堵满浓烟,灼烧感让他窒息,他掐住自己脖子张嘴发不出一丝声音。
火光,小孩,女人好似不过一场大梦,瞬间又烟消云散。
一切似乎恢复安然无恙,眼前只见床头板一下下撞击墙头,咚咚咚……
原本火光中在天棚上晃来晃去的女人,变成了晃来晃去的吊灯。
一声惊雷伴着闪电将黑屋照亮,宛若白昼。
他手里掐着一段细腰,额角汗珠滑向下巴,滴到女孩脊骨上,溅落成花。
她背部皮肤白得刺眼,以至于他在上面留下的指痕触目惊心。
耳边全是女孩呓语般的哀求和哭声。
却换不来他半分同情,反而咬着牙关,太阳穴青筋暴起——
靳司丞低哑嘶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眼底还有旧梦残片涌动,现实和虚幻纠缠,傻傻分不清。
落针可闻的客厅里,他的粗喘显得格外聒噪。
此刻,天色第一缕天光己经照进客厅。
好一会儿,靳司丞才逐渐清醒,他坐首身体,身上盖的薄毯顺势滑落地上。
他不记得之前身上盖有东西。
想起最后的印象是黎璎在帮他按摩,转头看了眼沙发背后。
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