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华寺的铜钟在立冬后的第一个望日未时三刻突然自鸣,钟声穿破雾霾笼罩的寺塔,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寒鸦。顾曼殊的丝质旗袍领口被晨霜打湿,跟着林深跨过放生池时,看见香客们正围着钟楼画十字 —— 铜钟表面凝着细密的水珠,钟摆以诡异的幅度左右摇晃,却没有半个人影靠近。
"第七声钟响时,王师傅突然倒地。" 小沙弥的僧鞋在青石板上蹭出声响,指向钟楼内侧的砖地,"贫僧当时在藏经阁抄经,听见钟响不对劲儿,像...... 像有人在钟里哭。"
林深的呢子大衣下摆扫过冻僵的青苔,指尖触碰到铜钟表面的水珠 —— 不是露水,是冷凝的水汽,带着淡淡石碳酸气味。钟摆的钢索上缠着半片碎纸,边角染着靛青颜料,正是《牡丹亭?离魂》里杜丽娘画像的配色。
"顾小姐,取些钟摆的钢索样本。" 林深蹲下身,观察死者王师傅的姿势:西肢舒展,双目圆睁,舌尖微吐,鞋底没有泥渍,却在脚踝处有圈淡红色勒痕,"不是溺毙,是共振导致的心脏骤停。" 他忽然抬头,望向钟楼顶部的横梁,"白秋生在德国发表的论文里提过,432 赫兹的频率能引发人体胸腔共振,导致心肌纤维断裂。"
顾曼殊的笔尖在笔记本上冻得有些凝滞,忽然注意到王师傅右手攥着半片银杏叶,叶脉间用朱砂画着个骷髅头,与纺织厂登记簿上的标记一模一样。她举起相机时,镁光灯照亮了铜钟内壁的铭文 —— 隶书刻着 "万历戊申年造,捐钟者孟继祖"。
"孟继祖......" 林深的手指划过铭文,忽然想起陈九刀在福记仓库看见的沉箱男尸,"扬州盐商孟家的先祖,万历年间的漕运总督,这铜钟是孟家捐给龙华寺的。" 他忽然望向住持房间的方向,"现任住持圆觉法师,俗家姓什么?"
小沙弥的脸色骤然发白,正要开口,藏经阁方向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陈九刀的斧头劈开雕花木门,木屑纷飞中,只见圆觉法师正对着青铜罗盘祷告,罗盘中央嵌着半枚牡丹玉佩 —— 与林深亡母的玉佩严丝合缝。
"圆觉法师,您袖口的靛青颜料,和钟摆上的碎纸颜色相同。" 林深的声音像冻住的刀刃,"王师傅死前攥着的银杏叶,叶脉的骷髅头图案,与福记航运的标记如出一辙。"
圆觉法师的念珠 "当啷" 落地,露出腕间三道红绳 —— 和浮尸案的红绳编织方式完全一致:"林少爷果然敏锐,这铜钟的共振频率,正是白秋生博士帮忙调试的......"
话未说完,陈九刀的斧头己劈中他持罗盘的手腕。顾曼殊趁机捡起罗盘,发现背面刻着 "孟氏宗祠" 的字样,与铜钟铭文的捐钟者同姓。当她的视线扫过罗盘凹槽时,忽然惊呼:"这凹槽的形状,和你母亲的玉佩一模一样!"
林深的手指捏住玉佩,忽然想起十二年前母亲临终的话:"深儿,玉佩和铜钟的铭文......" 他忽然转身,望向铜钟内壁的 "孟继祖" 三字,每个字的笔画里都藏着极小的箭头,指向钟摆的悬挂点。
"共振装置在钟摆里。" 林深忽然说,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白秋生在钟摆内部安装了电磁铁,通过调整电流频率,让铜钟产生 432 赫兹的共振。而圆觉法师......" 他盯着法师腕间红绳,"是孟家的私生子,为争夺寺庙控制权,利用白秋生的化学知识制造灵异杀人事件。"
圆觉法师忽然冷笑,血珠滴在青砖上:"林少爷只说对了一半。十二年前周鹤年灭我孟家满门,唯有我和蝶衣妹妹幸存。他逼我出家掌管龙华寺,就是为了守住孟家的宝藏线索 ——" 他指向铜钟铭文,"万历年间的漕运宝藏,就藏在钟摆指向的方位。"
陈九刀的斧头重重砸在罗盘上,青铜碎片飞溅:"老子不管什么宝藏!孟蝶衣是不是还活着?她的戏班今晚在天蟾舞台演《离魂》,是不是你和周鹤年设的局?"
圆觉法师的瞳孔骤然收缩,正要说话,窗外忽然传来枪响。安南巡捕的皮靴声在寺内响起,周鹤年的文明棍敲在放生池的石桥上:"林少爷果然厉害,可惜来晚了。" 他望向铜钟,"龙华寺的铜钟自鸣,本是祥瑞之兆,偏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周探长来得巧。" 林深举起从钟摆里取出的电磁铁,"这个德国造的共振装置,和白秋生制药厂的设备同款。还有 ——" 他晃了晃圆觉法师的红绳,"福记航运的缆绳编织法,怎么会出现在佛门弟子手上?"
周鹤年的文明棍顿在原地,目光扫过顾曼殊手中的罗盘:"林少爷这是要血口喷人?圆觉法师乃得道高僧,怎会......"
"孟继祖的 desdants,自然有权掌管孟家的铜钟。" 林深打断他,指尖划过铭文里的箭头,"钟摆指向的方位,正是福记航运仓库的位置 —— 那里藏着孟家的漕运宝藏,也藏着周探长十二年前的罪证。"
更夫的梆子声在远处敲响酉时,顾曼殊忽然指着放生池的水面:"看!水下有东西!" 陈九刀的斧头劈开冰面,捞起个檀木匣子,里面装着泛黄的账册,记载着孟家与林家当年合作的南洋橡胶园股份,转让人签名处,赫然盖着周鹤年的私章。
"周鹤年,你当年灭了孟家和林家,就是为了独吞橡胶园和漕运宝藏!" 陈九刀的斧头抵住周鹤年咽喉,"老子在仓库看见的沉箱男尸,就是孟蝶衣的父亲吧?"
周鹤年的脸色铁青,忽然听见钟楼传来 "嗡" 的低鸣。铜钟再次自行摆动,钟摆的钢索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 白秋生的共振装置还在运作,频率正在急剧升高。
"快离开钟楼!" 林深突然大喊,拽着顾曼殊冲向放生池。钢索断裂的巨响中,铜钟轰然坠地,砸在圆觉法师刚才站立的位置,青砖被砸出蛛网般的裂纹。
顾曼殊的相机在混乱中掉落,却拍到了关键画面:周鹤年的义子正从钟楼顶部的天窗撤离,腰间挂着的骷髅头匣子,与白秋生实验室的同款。她忽然明白,铜钟杀人案不过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是掩盖福记仓库的宝藏挖掘。
"林博士,账册里夹着这个。" 顾曼殊捡起从匣子里掉落的玉佩,正是孟蝶衣戏班弟子佩戴的牡丹玉佩,"圆觉法师说的没错,孟蝶衣还活着,她在天蟾舞台的《离魂》演出,就是为了引我们入局。"
林深的手指捏住玉佩,忽然听见寺外传来汽车鸣笛。周鹤年的轿车绝尘而去,车内传来他阴冷的笑声:"林深,就算你解开铜钟之谜,也救不了孟蝶衣 —— 她今晚要唱的《离魂》,可是为你量身定做的祭文。"
暮色中的龙华寺飘起细雪,陈九刀望着铜钟上的铭文,忽然骂道:"老子懂了!白秋生用共振频率杀人,和他在纺织厂用蒸汽管道是一个套路,都是利用工业设备制造 ' 不可能犯罪 '。但这次......" 他踢了踢地上的电磁铁,"他留下的德国设备,就是最好的证据。"
顾曼殊的笔尖在 "孟氏宝藏"" 共振装置 "旁画了圈,忽然发现账册最后一页写着:*" 牡丹五瓣,一瓣祭江,一瓣镇钟,一瓣藏金,一瓣锁魂,一瓣......"* 字迹在此处被血渍浸透,看不出后文。
"回天蟾舞台。" 林深忽然说,声音里带着决绝,"孟蝶衣的《离魂》唱段,每句歌词都在对应死亡顺序,现在铜钟案己破,白秋生的下一个目标......" 他望向城隍庙方向,"该是跑马厅的赌马舞弊案了,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阻止天蟾舞台的杀局。"
陈九刀的斧头扛在肩上,震得僧袍下摆翻飞:"老子先去斧头帮集合兄弟,今晚就算拆了天蟾舞台,也要把孟蝶衣救出来!" 他忽然转身,盯着林深,"你当年在沉箱里看见的金簪,是不是和圆觉法师的红绳有关?"
江风送来远处的汽笛,惊起寺塔上的寒鸦。林深望着铜钟内壁的 "孟继祖" 三字,忽然想起母亲的金簪,簪头的牡丹花纹与铜钟铭文的笔画走向完全一致。他终于明白,周鹤年和白秋生的布局,从十二年前就己开始,每起案件都是环环相扣的棋子,而核心,就是南洋橡胶园和孟家漕运宝藏。
"九刀,沉箱里的男尸戴着金簪,簪头牡丹缺了片花瓣,和李淑兰的胎记、孟蝶衣的刺青一样。" 林深将玉佩收入怀表袋,"那是周鹤年给每个仇家留下的标记,提醒他们,他的 ' 东方洪门帝国 ' 不容侵犯。"
顾曼殊忽然指着放生池的冰面,那里漂着半张工尺谱,正是《牡丹亭?离魂》的唱段,每句歌词旁都标着不同的频率数值:"白秋生把杀人密码藏在昆曲里,每折戏对应一种杀人手法,《游园》是蒸汽管道,《离魂》是铜钟共振,下一曲《惊梦》......"
"该是跑马厅的赌马舞弊案了。" 林深接过话头,发动福特 T 型车,"白秋生会利用哨声频率控制马匹,就像他用电流控制铜钟。而我们......" 他望着后视镜里渐渐消失的龙华塔,"要在他的频率里,找到属于我们的破局之音。"
当三人组离开龙华寺时,圆觉法师正跪在铜钟旁,指尖划过 "孟继祖" 的名字,老泪纵横:"爹,对不起,我终究没守住孟家的宝藏......" 他忽然抬头,望向天蟾舞台方向,"蝶衣,别再执迷了,周鹤年的局,连林深都未必能破......"
夜色中的天蟾舞台灯火通明,《离魂》的唱段透过雕花窗棂飘向夜空。林深的轿车在街角急刹,看见戏班弟子正抬着棺材上台,棺材上绣着的牡丹花纹,与第三具浮尸的灼伤刺青一模一样。
"深哥,你来晚了。" 孟蝶衣的声音从幕布后传来,带着化不开的悲凉,"十二年前你爹娘沉江时,我就在救生艇里,看着周鹤年用金簪划破你娘的喉咙......"
幕布拉开的瞬间,顾曼殊的镁光灯亮起,照亮了棺材里的蜡像 —— 那是林深母亲的模样,鬓角插着的金簪,正是十二年前沉入江底的那支。孟蝶衣站在蜡像旁,腕间红绳滴着鲜血,滴在棺材上的《牡丹亭》唱词里,将 "则为你如花美眷" 染成暗红。
"蝶衣,住手!" 林深的声音带着颤抖,"周鹤年的目标是我们两家的宝藏,你杀再多的人,也换不回孟家的清白......"
孟蝶衣忽然冷笑,指尖划过蜡像颈部的金簪:"清白?当年你爹和我爹合作南洋橡胶园,说好要振兴民族工业,可周鹤年用一箱箱鸦片换走了所有股份,还把我们的爹娘沉入江底!" 她望向台下,周鹤年的义子正带着安南巡捕闯入,"今晚的《离魂》,是给你爹娘的祭文,也是给周鹤年的宣战书。"
更夫的梆子声在远处敲响戌时三刻,陈九刀的斧头劈开侧门,斧头帮兄弟的怒吼声混着枪声响起。顾曼殊趁机抢过蜡像手中的金簪,发现簪尾刻着 "鹤" 字,与周鹤年的私章完全一致。
"快走!" 林深拽住孟蝶衣的手腕,却触到她掌心的老茧 —— 那是长期握枪的人才会有的痕迹,"你不是单纯的复仇者,你和中共地下党有联系,对吗?陈秀兰宿舍的《共产党宣言》,是你放的。"
孟蝶衣的身子猛地一颤,抬头时眼中闪过惊讶:"你......"
"顾小姐在工部局查到了你的档案。" 林深的声音忽然柔和,"扬州盐案后,你被中共地下党救起,化名孟蝶衣潜入戏班,目的是搜集周鹤年的走私证据。" 他晃了晃从铜钟案找到的账册,"包括福记航运的毒品运输路线。"
枪声在戏院内回荡,周鹤年的义子举着勃朗宁冲上台,枪口对准孟蝶衣:"贱人!竟敢背叛义父......" 话未说完,陈九刀的斧头己劈中他持枪的手腕,子弹打偏,击碎了蜡像的头颅。
"带她走!" 陈九刀怒吼着挡住安南巡捕,"老子断后!"
林深拽着孟蝶衣冲进后台,顾曼殊紧随其后,镁光灯照亮了墙上的航海图 —— 与福记仓库的图纸完全一致,每个码头标记旁都写着《牡丹亭》的折目,十六铺对应《闹殇》,闸北对应《游园》,龙华寺对应《离魂》。
"白秋生的下个目标是跑马厅。" 孟蝶衣忽然说,掏出半支注射器,"他用新型毒品 ' 白面 ' 控制赛马,哨声频率就是启动密码。" 她望向林深,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十二年前沉箱里的男尸,是我爹,他手里攥着周鹤年的走私账册,现在......"
"在福记仓库的暗格里。" 林深接过话头,"陈九刀昨晚己经找到,现在该让这些证据,见见光了。"
当三人组从戏台密道撤离时,天蟾舞台的屋顶突然起火,火光映红了黄浦江的夜空。顾曼殊望着手中的金簪,忽然发现簪头牡丹的缺口,正好能嵌入铜钟铭文的箭头 —— 那是打开孟家宝藏的钥匙,也是周鹤年十二年前杀人的凶器。
龙华寺的铜钟谜音渐渐消散,跑马厅的马蹄声却在远处响起。林深坐在福特车里,望着怀中的青铜罗盘,忽然明白,每个案件都是周鹤年和白秋生布下的局,而他们的终极目标,是建立一个以毒品和走私为根基的 "东方洪门帝国"。
"深哥,你后悔回来吗?" 孟蝶衣望着车窗外的灯火,轻声问。
林深摸了摸怀表,表盖内侧的拉丁文在月光下清晰可见:Inveniam Viam Aut Faciam。他忽然轻笑,目光坚定:"不后悔。有些路,总得有人走;有些局,总得有人破。"
顾曼殊在笔记本上写下本章最后一行字:龙华寺的铜钟不再自鸣,但黄浦江的暗流更加汹涌。铜钟铭文里的宝藏线索,金簪缺口的钥匙密码,还有孟蝶衣的真实身份,都在告诉我们,这场博弈,远未结束。
当汽车驶入法租界时,街角的报童正在叫卖号外:*"龙华寺铜钟奇案告破!神秘僧人牵扯跨国走私!"* 顾曼殊望着报纸上的铜钟照片,忽然发现钟摆的阴影里,藏着个极小的骷髅头 —— 那是白秋生的化学密码,也是下一场杀局的预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