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罗盘:上海谜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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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暗巷蛛丝·法租界的阴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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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血色罗盘:上海谜章
作者:
沐与安
本章字数:
5826
更新时间:
2025-07-08

亭子间的晨光,吝啬地从狭窄高窗的缝隙里挤进来,斜斜地切在陈默那张破旧的杉木方桌上。光线浑浊,浮动着肉眼可见的尘埃。窗外,是上海里弄特有的、杂乱无章的屋顶丛林,青灰的瓦片层层叠叠,纵横交错的竹竿上晾晒着褪色的衣物,在微凉的晨风里无精打采地晃荡。桌上摊开的笔记本,纸页被手指反复得起了毛边,铅笔勾勒的现场草图线条僵硬,凝固着昨夜那抹触目惊心的猩红。那个用卷烟纸小心翼翼包裹起来的纸包,就放在草图旁边,像一枚沉默的、危险的炸弹。烟灰缸早己不堪重负,小山般的烟蒂——大多是廉价的“金鼠牌”——无声地诉说着主人近乎枯竭的煎熬。

陈默的眼窝深陷,眼球布满蛛网般的血丝。他几乎一夜未眠,白薇薇凝固着极致惊恐的双眼,杜邦警长那张傲慢油腻的肥脸,留声机空洞的沙沙声,如同鬼魅般在狭小的空间里交替盘旋。他拿起那个简陋的放大镜,镜片边缘磨损模糊。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微颤,极其小心地展开纸包。

在浑浊的光线下,放大镜聚焦于那几缕比发丝更纤细的深色纤维。藏青,近乎墨黑,带着一种冷硬的光泽。质地挺括,纤维表面有明显的磨损起毛痕迹,显然不是簇新的衣物。他用镊子尖端极其轻柔地拨弄着,试图分辨更细微的特征。哔叽?华达呢?某种高级的进口毛料……绝非寻常苦力或小贩能穿得起。他屏住呼吸,用镊子分出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一小撮,再次用干净的卷烟纸仔细包好,单独存放。这是死者指甲缝里抠出的无声证词,指向那个浓雾中徘徊的深色长衫幽灵。

目光再次落回笔记本。那些在死亡现场烙印下的细节,冰冷而固执地排列着:唱臂根部转轴接口处新鲜的、细微的刮痕,以及那难以言喻的、一丝丝的松动感;空气中挥之不去、如同鬼魂般缠绕的苦杏仁气息;白薇薇右手食指和中指新鲜断裂的指甲边缘;房东太太惊恐又兴奋的絮叨——“门是里面锁牢的呀!”;小宁波压低声音描绘的深色长衫、铜盆帽压低的深夜徘徊者,以及昨日午后那场隔着楼板传来的、夹杂着摔打与哭喊的激烈争吵……还有那张兀自空转的《何日君再来》唱片,在死寂中徒劳地旋转。

疑问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思绪:

密室,这钢铁般的囚笼,是如何完美闭合的?门窗插销完好无损,司必灵锁舌稳稳扣合。

那根冰冷的唱针,真的是唯一的死神吗?苦杏仁的味道,是死亡的另一种低语吗?

藏青长衫下的阴影,究竟是谁?这口袋里的纤维,是否就来自他的衣襟?

昨日午后,是谁在楼上让白薇薇发出绝望的哭喊?争吵的对象,是否就是小宁波口中那个带着青帮背景、如乌云般笼罩“大世界”的新老板金九爷?

《何日君再来》……那缠绵哀婉的旋律,是白薇薇心绪的偶然流露,还是她留给这冰冷世界最后的、无人能解的密码?

一股沉重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个人的力量在庞大的谜团与体制的铜墙铁壁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他需要一个支点,一个能在专业领域撬动真相缝隙的人。一个名字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顾秉义。老顾。

虹口区,公共租界与华界犬牙交错的边缘地带。空气里混杂着苏州河飘来的水腥气、码头搬运工的汗味和廉价小饭馆飘出的油烟。“秉义诊所”的招牌陈旧斑驳,挂在一条不甚起眼的弄堂口,小小的门脸,挂着块“中西医结合”的木牌。推开那扇漆色剥落的木门,一股浓烈而奇特的气味扑面而来:消毒水刺鼻的氯味,与陈皮、当归等中药材温厚微苦的气息交织缠绕,形成一种独特的、属于生死边缘的味道。

顾秉义正伏在靠窗的旧书桌前,就着天光翻阅一本厚重的德文书籍。听到门响,他抬起头。五十多岁的年纪,身形清癯,一件洗得发白、领口袖口却浆得挺括的深灰色长衫穿在身上,自有一股疏离而沉静的气度。圆框眼镜后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陈默布满倦容的脸时,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异常洁净,此刻正稳稳地按在书页上。

“顾先生,”陈默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他环顾了一下略显拥挤但收拾得井井有条的诊所,“朋友介绍,说您这里……能看些疑难杂症。”他用了约定的暗语。

老顾的目光在陈默脸上停留片刻,缓缓合上书本,镜片后的眼神专注起来。“坐。”他指了指诊桌对面的椅子,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学者般的沉稳。

陈默坐下,没有多余的寒暄,压低了声音,将昨夜贝当路弄堂石库门里发生的一切,杜邦警长如何草率定案,自己如何发现疑点却被粗暴打压,以及现场那些冰冷的、无法解释的细节——尤其是那丝若有若无、如同诅咒般的“苦杏仁味”——和盘托出。

老顾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当陈默提到“苦杏仁味”时,他敲击的手指骤然停住,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苦杏仁味……山埃(氰化物)!这东西,见血封喉,快得很。”他顿了顿,眉头紧锁,似乎在脑海中急速地构建着画面,“但味道明显,除非强行灌下去,或者……首接打进血管里。太阳穴上那个唱针的伤……是当场毙命的?”他看向陈默,寻求确认,眼神里充满了专业的探究和深深的疑惑,“这手法……太怪了。毒杀和利器穿颅,同时用在一个现场?要么凶手是个疯子,要么……其中一个是障眼法!”

陈默心中一震,老顾的初步判断瞬间将案情的复杂性和凶残性拔高了一个层级。他立刻从旧皮包里拿出两个更小的纸包,推到老顾面前,声音更低:“顾先生,这是现场找到的一点东西。这个,”他指着其中一个,“是死者指甲缝里的,疑似衣料纤维。这个,”他指向另一个更小的,“是从那台留声机唱臂根部接口处,偷偷刮下来的一点金属碎屑。我怀疑……那唱臂被人动过手脚。”

老顾接过纸包,没有立刻打开,只是隔着纸轻轻捻了捻,又拿起装着金属碎屑的那个凑近鼻端,极其谨慎地嗅了嗅。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专业素养。“你想知道什么?”

“纤维的成分,可能的来源,上面有没有沾着别的……比如特殊的灰尘、气味?金属碎屑,看是不是人为撬动或者异常磨损造成的?还有……”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艰涩,“如果能证实那苦杏仁味真是氰化物,那就……最好了。不过……”他苦笑了一下,深知这最后一项的难度如同登天。

老顾的目光落在陈默洗得发白的风衣和疲惫却执着的脸上,又扫过那两个小小的纸包,仿佛看到了某种久违的、被这浑浊世道几乎磨灭的东西。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对杜邦之流的不屑,有对真相的渴望,也有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孤勇的欣赏——在他眼底掠过。他轻轻点了点头,将纸包仔细收进抽屉里一个带锁的小铁盒。

“纤维和金属屑,我可以试试。仪器简陋,需要时间。”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至于毒物……氰化物残留,需要死者胃里的东西,或者血。这个,”他抬眼,目光锐利地看着陈默,“在杜邦手里,比登天还难。我只能说,如果你有办法弄到一点样本——哪怕是指甲缝里的污垢,或者她最后接触过的器皿上的残留——送来,我尽力。费用,”他摆了摆手,打断了陈默下意识摸向口袋的动作,“看着给点材料钱就行。这世道,能为一缕冤魂点一盏灯的人,不多了。”话语平淡,却重如千钧。

一种无声的默契在狭窄的诊所里弥漫开来。不是为了赏金,不是为了前程,仅仅是为了对抗那无处不在的黑暗,为了给枉死者一个微弱的回声。陈默喉头有些发紧,重重地点了点头。老顾,这个租界边缘的孤独医者,成了他在无边的迷雾中,抓住的第一根可靠的缆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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