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之在苏蘅家楼下蹲了整宿。
凌晨三点,他捏着手机冲进客厅,监控截图拍在茶几上——画面里穿黑外套的男人侧过脸,左眉骨有道淡疤。
“陈泽远?”苏蘅放下刚泡的茶。
顾砚之喉结动了动:“他昨晚在你窗外偷听。”
苏蘅沉默两秒,抽走截图:“但他没走。”
手机在这时震动。
未存号码发来一条地址:“废弃图书馆B2,单独来。”
发件人备注:陈泽远。
苏蘅起身拿车钥匙。顾砚之按住她手腕:“我跟——”
“他要见的是律师。”苏蘅抽回手,“不是总裁。”
废弃图书馆铁门锈迹斑斑。苏蘅推开门,霉味裹着潮风涌出来。
地下室只亮一盏应急灯。
陈泽远缩在墙角,白衬衫下摆沾着泥,见她进来,立刻把一叠泛黄合同塞过去。
“03年的土地置换协议。”他声音发颤,“晨星会用假评估报告,把工业用地当商业用地卖给政府。”
苏蘅翻到末页。
甲方公章是“晨星会事务处”,乙方签名是时任城建局局长的张某某——三年前因受贿罪判了无期。
“你怎么拿到的?”
“我是晨星会的人。”陈泽远扯松领带,露出锁骨处一道旧疤,“08年我举报内部贪腐,他们找人捅了我三刀。”他指腹蹭过合同边缘,“后来我装死,在医院躺了半年,换了身份证来当档案管理员。”
苏蘅捏紧合同。纸张脆得要碎:“为什么现在找我?”
“你妈查过晨星会。”陈泽远突然抓住她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2015年她来找我要旧账,说有人在洗黑钱——然后她就出了车祸。”
苏蘅呼吸一滞。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她摸出来,是林小满发来的语音:“蘅蘅,我刚才……接到个电话。”
语音里夹杂着抽噎:“对方说‘再翻旧照片就等着给工作室收尸’,我、我是不是闯祸了?”
苏蘅猛抬头。
陈泽远己经站到楼梯口:“快走!他们可能跟着我——”
“砰!”
头顶传来玻璃碎裂声。
苏蘅拽着陈泽远扑向墙角,一块砖头“咚”地砸在两人刚才站的位置,裹着张纸条:“停手。”
陈泽远扯开她的手:“拿好合同!去检察院备案——”
脚步声从楼梯口涌下来。
苏蘅咬着牙把合同塞进随身包,转身撞开消防通道的窗。
夜风灌进来,吹得合同边角猎猎作响。
林小满缩在沙发里,手机贴耳边:“顾总,我、我真的没——”
“现在开门。”顾砚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带了两个保镖,还有医生。”
门被推开时,林小满看见他身后站着穿黑西装的男人,怀里抱着医疗箱。
“他们动你一根头发。”顾砚之蹲下来,把她发抖的手裹进掌心,“我让瑞丰明天就上破产清算名单。”
深夜十一点。
苏蘅站在检察院门口,看工作人员把密封好的文件箱推进档案室。
她摸了摸随身包,最内层还藏着合同复印件。
手机亮了,是顾砚之的消息:“林小满在我公寓,安全。”
苏蘅回了个“好”,转身走进夜色。
风掀起她的西装下摆,露出内侧别着的微型录音笔——刚才和陈泽远的对话,每一句都录得清清楚楚。
苏蘅推开律所玻璃门时,前台的电子钟刚跳到凌晨一点。
助理小周抱着一摞案卷从档案室冲出来:“苏律!您要的晨星会关联企业清单——”
“放我桌上。”她解下西装搭在椅背上,指尖快速划过手机屏幕,调出陈泽远给的合同扫描件。
复印件还带着地下室的潮气,夹在笔记本里压了半宿,边角蜷成鹅毛卷。
“从明天开始,”她抓起马克笔在白板上画圈,“重点查这些公司近十年的土地交易。”笔杆重重戳在“瑞丰集团”西个字上,“尤其是周延名下的空壳公司,查他怎么把工业用地转成商业产权的。”
小周点头时,她的手机在桌面震得跳起来。
是顾砚之的微信:“证据备份了?”
“双份。”她回完,盯着对话框里对方的“正在输入”跳了三跳,最后发来个“嗯”。
顾氏大厦28层会议室的水晶灯刺得人睁不开眼。
顾砚之把内部审计报告拍在桌上,投影屏正循环播放着瑞丰与晨星会的资金往来截图。
“暂停与恒昌、兴发、广源三家的合作。”他指节叩了叩桌面,“审计组今晚进驻,查他们和顾氏近三年的所有项目。”
秦思遥捏着咖啡杯的手顿住:“顾总,恒昌是建材部的核心供应商——”
“我说暂停。”顾砚之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冰,“你该庆幸现在停手,而不是等检察院的封条贴到顾氏大门口。”
财务总监推了推眼镜:“需要通知媒体吗?股价可能——”
“不需要。”顾砚之打断他,“我要的是干干净净的顾氏,不是表面漂亮的财报。”
会议桌陷入沉默。
有人偷偷看表,凌晨两点十七分,总裁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苏蘅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把最后一份企业年报合上。
窗台上的绿萝蔫头耷脑,是小周早上新换的,现在叶子尖还挂着水珠。
快递员的电话来得毫无预兆。
“苏小姐?有您的匿名快递。”对方声音闷闷的,“放前台了,包装挺旧,您最好看看是不是重要东西。”
牛皮纸信封边缘泛着黄,封口用浆糊粘得死紧。
苏蘅用裁纸刀挑开,一张老照片“啪”地掉出来——穿深灰西装的男人站在青砖墙前,身后的匾额隐约能看出“沈宅”二字。
背面的字迹是钢笔写的,墨迹晕开一小块:“沈知行,还活着。”
她的呼吸突然急促。
沈知行,十年前突然失踪的晨星会核心成员,也是母亲苏敏最后调查的对象。
那年她在整理母亲遗物时,翻到过一张模糊的合影,照片里的男人和这张长得一模一样。
手机在掌心发烫。
她翻出通讯录最底端的号码,那个存了十年却从未拨通过的“沈”,按下通话键。
等待音响了三声。
“喂?”
声音很轻,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苏蘅喉头发紧:“我是苏敏的女儿。我想见他。”
对方沉默了。
背景音里有海浪的声音,还有金属碰撞的脆响,像是什么东西被风吹得撞在铁皮上。
“明天凌晨三点,东港码头三号仓。”
“你是谁?”她追问,可电话己经挂断。
窗外的月光被云遮住了。
苏蘅把照片塞进抽屉最底层,手指碰到一个硬壳本——母亲的日记本,最后一页停在2015年6月17日,写着“找到沈的线索,他可能还在国内”。
手机屏幕亮起,是顾砚之的消息:“需要我派车?”
她盯着对话框,最终回了个“不用”。
凌晨两点五十分,苏蘅站在东港码头的路灯下。
海风吹得她西装猎猎作响,口袋里的微型录音笔硌着大腿。
远处三号仓的铁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点昏黄的光,像一只半睁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