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空调重新嗡鸣时，苏蘅的指甲己经掐进掌心。
林小满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黏在她耳膜上：“陈泽远说，他爸当年是苏氏科技的法务主管，电脑里存着周临川的指令。”
周临川突然扯松领带，椅子腿刮过地面发出刺耳声响：“小丫头片子懂什么？陈泽远那老东西早疯了——”
“所以你让人烧了他家车库？”苏蘅猛地转身，蓝色围巾扫过会议桌。
她盯着周临川蛇徽袖扣，“上个月十五号凌晨三点，星火路17号，监控拍到穿黑色风衣的人。”
周临川瞳孔骤缩。投资人里有人低声抽气，手机拍照声此起彼伏。
苏蘅抓起U盘塞进西装内袋，经过周临川身边时，闻到他身上刺鼻的雪松香水味。
“顾氏法务部己经联系经侦。”她停步，“你最好祈祷陈泽远的证词没被烧干净。”
电梯门闭合的瞬间，她听见周临川摔了茶杯。
顾砚之的车停在楼下时，雨刚落起来。
他撑着黑伞走到驾驶座旁，副驾上的男人正用袖口擦眼镜——是沈知行。
“韩婉清住在城西老茶馆后巷。”沈知行把地址输入导航，“当年她办苏氏案时，我跟着打过下手。结案报告被压了，她气得摔了工作证。”
顾砚之踩下油门，雨刷器快速摆动。“她现在肯见？”
“我说是苏敏的女儿要查旧案。”沈知行摸出烟盒又放下，“她在电话里哭了。”
老茶馆的铜铃被风撞响时，苏蘅正蹲在门槛上。
她摸出包里的润喉糖，糖纸窸窣声惊得茶桌旁的白发女人抬头。
“苏律师？”女人起身，藏青旗袍下摆沾着茶渍，“我是韩婉清。”
牛皮纸袋摊开在木桌上时，苏蘅的手指在发抖。
第一页是尸检记录，“刹车油管人为割裂”几个字被红笔圈了三次。
第二页是审讯录音列表，最上面标着“周临川 2013.7.15”。
“当年有人压案。”韩婉清倒了杯茶推过去，“周临川的人说，苏氏科技欠天启三千万，苏敏畏罪自杀。可她的遗书……”
她抽出最底下的纸。
苏蘅一眼认出母亲的字迹——“小蘅，妈妈的刹车好像不太灵”。
后面被红笔打了叉，换成歪扭的“公司债务我一人承担”。
“这是伪造的。”苏蘅喉咙发紧，“我妈写日记从来不用蓝墨水。”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韩婉清把保温杯推给她：“还有三段录音。你要听吗？”
苏蘅按下播放键。
“周总，苏敏的车检报告在我这儿。”是陈泽远父亲的声音，“她根本没挪用公款，是您让人改了账目……”
“一百万，够你儿子去国外读书吗？”周临川的笑声像砂纸擦过玻璃，“或者，你想和你老婆一样，死于车祸？”
苏蘅猛地掐断录音。
茶水溅在遗书上，蓝墨水晕开，露出底下淡淡铅笔印——“报警找韩检察官”。
“当年我收到过匿名信。”韩婉清摸出个铁盒，里面是半张照片，“苏敏和林小满妈妈的合影，背面写着‘小满周岁’。”
苏蘅的手机在此时震动。
是林小满发来的消息：“我在你家翻到阿姨的日记本，最后一页夹着张老照片，好像和你有关。”
雨幕里，茶馆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
苏蘅捏着照片，看见两个年轻女人抱着婴儿站在梧桐树下——穿蓝裙子的是母亲，另一个，是林小满的妈妈。
她抬头时，韩婉清正往炭炉里加茶饼。
火星噼啪炸开，像极了十年前那个雨夜，母亲轿车燃起的火光。
林小满的手指在日记本纸页间顿住。
她蹲在苏蘅家老木柜前，泛黄的报纸从母亲旧日记里滑落，一张三寸照片粘在报缝里——穿米色风衣的苏母站在法院台阶上，身旁站着个戴眼镜的清瘦男人，两人手里都攥着一摞文件。
手机屏幕亮起时，苏蘅正对着电脑敲键盘。
微信对话框弹出照片，林小满的语音带着急：“蘅蘅，这人谁啊？我翻到阿姨日记本里夹的，他眼神像在找什么。”
苏蘅放大照片。
男人鼻梁上架着细框眼镜，右耳后有颗黑痣——和周临川私人档案里“失踪亲属”一栏的照片重叠。
她猛地翻开抽屉，抽出周延（瑞丰集团）的商业对手资料，手指戳在“周明川”三个字上：周临川亲弟，十年前因“经济犯罪”销声匿迹。
凌晨三点，律所的灯还亮着。
苏蘅把照片扫描件发给顾砚之，附带一行字：“周明川出现在2013年苏氏案案发前三天的法院监控里。”
“需要我调天启资本十年前的账？”顾砚之的消息秒回。
“不用。”苏蘅点开加密邮箱，“我有更首接的。”
上午十点的并购案听证会上，投影仪蓝光映着周临川铁青的脸。
苏蘅按下播放键，录音里传来他沙哑的笑：“那女人查账查到第三本就该停手……刹车油管？啧，多干净的意外。”
“你从哪儿弄的？！”周临川拍桌站起。
“陈泽远父亲的行车记录仪。”苏蘅把证物袋推过去，“他藏在车库墙缝里的，比你烧的那些可完整多了。”
会议室玻璃外，顾砚之的助理举着平板对她比了个“OK”。
半小时前，顾氏法务部刚把周明川与苏敏的法院合影、周临川威胁陈父的录音，一并传给了监察委复查科。
下午两点，顾氏集团顶楼发布会现场。
镁光灯闪成一片，顾砚之站在发言席后，西装扣得严整：“顾氏将全力配合司法机关，还原苏敏女士死亡真相。”他侧头看向台下的苏蘅，“这不是顾苏两家的恩怨，是每个公民对法律应有的敬畏。”
记者席炸开一片提问声。
苏蘅站在角落，望着大屏幕上自己母亲的照片，喉结动了动。
她摸出兜里的润喉糖，糖纸窸窣声混着“苏律师有什么要说的吗？”的追问，突然清晰起来。
“我母亲写过，法律是照进黑暗的光。”她走上前，指尖抵住话筒，“现在，我替她把光找回来。”
夜色漫进写字楼时，苏蘅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推开办公室窗。
晚风卷着凉意扑进来，她望见对面高楼上有个穿驼色风衣的身影，路灯在她发梢镀了层银。
“姐姐，你终于知道了。”那女子对着风轻声说，指尖着手机里的旧照——照片里，年轻的苏敏抱着婴儿苏蘅，旁边站着穿检察官制服的自己。
窗内，苏蘅的手机震动起来。
未读消息是顾砚之发来的：“楼下买了姜茶，喝了再走。”她弯了弯嘴角，转身时没注意到，对面楼顶的女子己转身离开，风衣下摆扫过“江氏咨询”的霓虹灯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