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蘅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盯着屏幕上“林芷兰”(苏敏化名)三个字,喉结动了动,声音发哑:“我妈……到底是谁?”
江晚晴的手指在案卷上轻轻叩了两下。
“她是晨星会早期的核心成员之一,”她抬眼时,目光像淬了冰,“也是最早提出用法律手段反击体制漏洞的人。”
顾砚之的手掌覆上来。
他的掌心带着温度,按在苏蘅发冷的手背上:“你现在需要的是冷静。”说着他抽走她手里的U盘,转身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键盘敲击声很轻,却像敲在苏蘅心上——顾氏档案库里的旧资料跳出来时,她看见“林芷兰 跨国并购案顾问 2013”几个字刺进视网膜。
“这案子……”江晚晴凑过来,瞳孔微缩,“是晨星会首次大规模行动的导火索。”
苏蘅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她摸出随身听,按下播放键。
电流声里,母亲的声音混着杂音传来:“小蘅,找真相的人要准备好流血……”磁带突然卡住,“咔”的一声,像根针戳破了所有伪装。
手机在此时震动。
林小满的语音弹出来,带着急促的喘气:“姐!我翻了你妈旧箱子里的日记本,最后一页夹着张纸——”
苏蘅按下免提。
“‘芷兰曾对我说,她退出晨星会是因为不愿看到更多年轻人被卷入危险,’”林小满的声音发颤,“‘但她也承认,那段经历改变了她的一生。’”
办公室突然安静下来。
苏蘅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喉咙像塞了块烧红的铁。
母亲出事前三天在名单上留下名字,出事当天说要见最后一个证人……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我要查当年的笔迹鉴定。”她抓起车钥匙,却被顾砚之拦住。
“沈知行能调司法部的档案。”顾砚之按住她肩膀,“但他说……”
“需要去地下档案室。”
声音从门口传来。
沈知行靠在门框上,手里晃着串生锈的钥匙。
他指节敲了敲钥匙环:“当年晨星会的核心资料,都存在老城区废弃的地下档案馆。要查林芷兰的笔迹鉴定原件,只能去那儿。”
苏蘅盯着那串钥匙。
金属碰撞的脆响里,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母亲留下的磁带、名单上的名字、日记本里的话……所有碎片突然开始转动,在她眼前拼出模糊的轮廓。
“什么时候去?”她问。
沈知行看了眼手表:“今晚十点,地下档案馆的安保系统会切换维护模式。”
顾砚之的拇指在她手背上两下,没说话,却把车钥匙塞进自己口袋。
江晚晴从案卷里抽出张照片,正是前几天她夹进去的那张——年轻的林芷兰抱着小蘅,身后是开满月季的法院大院。
“该还的,总要还。”她轻声说,把照片重新夹回案卷最底层。
苏蘅攥紧随身听。
磁带里母亲的话还在循环,电流声里,她仿佛又听见那句“找真相的人要准备好流血”。
窗外的天完全黑了,路灯次第亮起,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沈知行晃了晃钥匙:“走吗?”
苏蘅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顾砚之。
他的眼睛在阴影里发亮,像两簇不熄的火。
她点头,听见自己说:“走。”
沈知行的钥匙刮过锈迹斑斑的门锁。"三、二、一。"他低喝一声,铁门"吱呀"裂开条缝。
霉味混着潮土气涌出来。
苏蘅捏紧随身听,指节泛白。
顾砚之伸手挡住她身前,手机电筒的白光刺破黑暗——地面积灰上两道新鲜鞋印,像两把刀扎进眼底。
"有人比我们早。"他声音沉得像铅。
沈知行摸出钢笔挑开墙角蛛网,铁架上牛皮纸袋堆成山,标签上"晨星会"三个字褪成淡蓝。
苏蘅冲过去,指尖扫过"1998-2005"的年份,在"2003"那叠停住。
牛皮纸边角,露出半枚带玫瑰暗纹的火漆印——和母亲旧日记本里的压花一模一样。
"在这儿。"她抽纸袋时,一卷磁带"啪嗒"掉地。
顾砚之弯腰捡起,塞进她随身听。
电流声刺啦作响。苏蘅屏住呼吸。
"我们不是要推翻制度。"
林芷兰的声音突然炸响,比磁带里更清晰,带着青年人的热血:"而是要让它看见真正的公平——当并购案变成资本绞杀,当小企业主跪在法院门口求一份公正,法律不该是有钱人的玩具。"
苏蘅膝盖一软。
顾砚之稳稳托住她后腰,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渗进来。
磁带继续转动,混着翻纸声:"我决定退出。但我的女儿会继续。她会站在法庭上,替所有说不出话的人,把公平两个字,刻进判决书里。"
"妈......"苏蘅喉间发哽。
随身听"咔"地卡带,像母亲的尾音被生生掐断。
沈知行突然扯她袖子:"看这个。"他翻开纸袋最底层的会议记录,最后一页签名栏里,"林芷兰"三个字力透纸背,日期是2005年7月15日——母亲出车祸前三天。
"退出时间点对上了。"江晚晴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指尖点着签名旁的备注,"她当时提交了一份《商业并购漏洞修正提案》,但被压在档案库三十年。"
苏蘅抓过纸笔,快速记下时间线。
顾砚之掏出手机拍照,闪光灯在黑暗里连成串:"明天一早交给法院。"
"来不及。"江晚晴看表,"听证会定在上午九点。"
苏蘅猛地抬头:"现在回律所。"
顾砚之把车钥匙拍进沈知行手里:"送江律师回去。"他拽着苏蘅往门外跑,皮鞋跟敲得地砖咚咚响。
夜风灌进领口,苏蘅攥着牛皮纸袋,母亲的声音还在耳边:"她会站在法庭上......"
律所灯全亮着。
林小满抱来一摞档案袋:"我把你妈所有旧案卷都扫描了!"苏蘅扑到电脑前,手指翻飞整理时间轴。
顾砚之站在她身后,替她把散落在地的磁带、照片一张张理齐。
凌晨西点,文件夹"啪"地合上,封面印着"林芷兰与晨星会关联补充材料"。
听证会现场,镁光灯闪成一片。
苏蘅翻开文件夹,目光扫过法官、对方律师,最后落在旁听席的江晚晴身上。
"我的母亲苏敏,2001年加入晨星会,2005年7月15日正式退出。"她声音清亮,"她曾因理想主义犯错,但也在试图修正错误——这是她当年未提交的《商业并购漏洞修正提案》。”
法槌"咚"地落下。"原告补充材料有效。"
对方律师拍桌:"这与本案无关——"
"有关。"苏蘅打断他,"我要证明,法律从不是一成不变的工具。今天我站在这里,不仅为我闺蜜的公司,更为完成我母亲未竟的事——让公平,照进每个被资本阴影笼罩的角落。"
法庭响起掌声。
苏蘅收拾文件时,一张纸条从文件夹滑落。"你妈没告诉你父亲的事,还有更多。"江晚晴的字迹龙飞凤舞,背面是张地图,标注着"城南·永盛银行(己注销)"。
"什么意思?"她追上要走的江晚晴。
"去那里。"江晚晴转身时,耳坠闪了闪,"或许能找到她真正想藏起来的东西。
夜色渐深。
苏蘅站在律所落地窗前,地图在掌心被攥出褶皱。
城南永盛银行的老招牌,突然浮现在记忆里——母亲出事前一周,曾抱着个黑皮箱,说"去老地方办点事"。
顾砚之走过来,握住她发凉的手:"明天就去。"
窗外,月光漫过城市天际线。
城南方向,一盏老式银行的霓虹灯,在夜色里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