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市一院门口急刹,我扔给司机两张红票子,推开车门时后颈的疤疼得首抽抽。
雨丝顺着衣领往脖子里钻,混着脸上没擦干净的血,黏糊糊的。
"林战!"
苏若雪的声音穿透雨幕,我抬头就看见她倚在急诊大厅门口,白大褂外罩着件黑色风衣,发梢滴着水,手里攥着个医疗包。
她眼神扫过我胸前的血渍时,睫毛猛地颤了颤——那是刺青男的血,可她肯定又想起雨林里我浑身是伤的样子了。
"哪儿疼?"她上来就拽我胳膊,指尖凉得像冰,"赵刚说你在帝豪被围了,那些人......"
"不是我的血。"我打断她,从兜里摸出手机,屏幕裂了道缝,却还亮着赵刚发来的定位——郊区废弃纺织厂,标注着"幽灵仓库"。
雨水顺着手机往下淌,我拇指抹掉屏上的水,"刚在巷子里,有个马仔手机掉了,我翻到他们老大李强的聊天记录。
上个月十五号,有人往这厂子里运了三箱'货',备注是'老规矩,不留活口'。"
苏若雪的手指突然收紧,我这才发现她在发抖。
她盯着定位看了三秒,突然转身往停车场走:"我车里有急救包,先处理你后颈的旧伤。"
"不急。"我抓住她手腕,雨顺着我们交握的手往下流,"赵刚说这厂子里有监控盲区,今晚十点换岗。
老周......"我喉咙发紧,"老周失踪前最后一条消息,定位就在这附近。"
苏若雪的呼吸顿住了。
老周是猎隼的副队长,三年前在缅甸任务里为了引开毒贩,说"你们先走,我断后",然后就再没回来。
她当时跪在泥地里给他包扎腹部的刀伤,血浸透了她半件白大褂,最后只能眼睁睁看他被押上毒贩的车。
"去拿装备。"她突然松开我,风衣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别着的医用剪刀——我认得那把剪刀,雨林里她用它剪断过我的战术带,也剪断过毒贩捆在伤员身上的绳子。
半小时后,我们的车停在离纺织厂两公里的玉米地边。
我蹲在土埂上检查战术刀,刀刃在手机冷光下泛着青。
苏若雪把医疗包塞进战术背包,抬头时额头沾了片草叶:"红外热成像显示,厂子里有三个固定岗,正门两个,侧门一个。"她晃了晃手机,是赵刚黑进的监控画面,"十分钟前侧门岗去厕所了,现在只有正门两个。"
"跟紧我。"我把战术刀别在小腿外侧,雨水顺着帽檐滴在脸上,"如果遇到抵抗......"
"我知道。"她打断我,从包里摸出个小型电击器,"三年前在雨林,你教过我怎么用这东西戳人的肋下神经。"
厂墙比我想象的矮,我单手撑着翻上去时,后颈的疤又开始烧。
苏若雪踩着我的肩膀上来,落地时像片叶子,连草都没压弯。
我们贴着墙根往仓库挪,铁锈味混着霉味往鼻子里钻——这厂子确实荒废很久了。
仓库铁门挂着新锁,我刚要摸万能钥匙,苏若雪己经掏出手术剪,刀尖插进锁眼:"医用钛合金,比普通工具硬。"锁芯转动的声音很轻,轻得像心跳。
门开的瞬间,霉味更重了。
我打亮战术手电,光束扫过堆成山的纸箱——最上面那个没封严,露出半截白色粉末,是海洛因。
苏若雪的手电照向另一侧,铁架上整整齐齐放着十几本账本,封皮印着"明远贸易"——那是幽灵在国内的壳公司。
"林战......"
苏若雪的声音突然发颤。
我转头,就见她的手电光打在仓库最里侧,那里立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笼,笼门半开,地上扔着根带血的铁链。
笼里有个人蜷成一团,灰扑扑的衣服黏在身上,头发长到盖住眼睛,可那道从眉骨贯穿到下颌的伤疤,我闭着眼都认得出。
"老周?"我冲过去,膝盖撞在铁笼上发出闷响。
那人缓缓抬头,眼窝凹得像两个黑洞,却在看见我的瞬间猛地一颤。
他想站起来,却被铁链扯得跌回地上——脚踝上的铁链磨得血肉模糊,混着脓水往下滴。
"是我,林战。"我扯断铁链,把他抱进怀里。
他瘦得只剩把骨头,后颈的弹片疤还在,和我的位置一模一样。
苏若雪跪下来给他检查,医用剪刀剪开他的裤腿时,我看见他小腿上有道新伤,伤口里嵌着半截碎玻璃——是自己划的,为了不让感染扩散。
"他们......"老周的声音像砂纸擦过,"他们要我......说猎隼的......行动模式......"
"不说。"我抹掉他脸上的血,"我们不说。"
苏若雪突然抬头,耳朵动了动。
我也听见了——引擎声,从远到近,至少三辆越野车。
仓库外的探照灯"唰"地亮起,白光透过破窗照在老周脸上,他瞳孔剧烈收缩:"他们装了......警报器......笼子里有......"
"走!"我扛起老周,战术刀咬在嘴里。
苏若雪抓起装账本的背包,另一只手拽着我衣角。
我们刚冲到仓库门口,就听见轮胎碾过碎石的声音——三辆黑色越野车堵在厂门口,车灯像野兽的眼睛,照亮了车身上"明远物流"的标志。
"林战!"苏若雪突然拽我往左边躲,子弹擦着我耳朵飞过,打在墙上溅起火星。
我把老周塞进旁边的废弃染缸,转身时看见车门打开,二十多个拿枪的人冲下来,为首的是李强——他胳膊上缠着绷带,正是我划的那刀。
"跑不了了吧?"李强举着枪笑,雨水顺着他的刺青往下淌,"把人交出来,老子让你们死痛快点。"
我摸出战术刀,刀刃在雨里泛着冷光。
苏若雪站在我身侧,医疗包里的止血钳在她掌心攥出红印。
染缸里传来老周的咳嗽声,很轻,却像根针,扎得我后颈的疤又开始疼——疼得我更清楚,今天就算把命搭在这里,也得把人带出去。
越野车的远光灯突然刺得人睁不开眼,我眯着眼睛看向厂外的玉米地——那里有排废弃的机器,管道交错,够我们周旋。
苏若雪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悄悄攥了攥我的手。
"走。"我低声说,扛起老周就往机器堆跑。
身后的枪声炸响,雨水混着子弹打在地上的泥点,溅在我们裤腿上。
苏若雪的呼吸就在我耳边,一下一下,和当年雨林里我们被毒贩追击时一模一样——那时候我们没怕过,现在也一样。
机器堆的阴影里,我把老周放在管道后面。
苏若雪迅速给他扎上止血带,抬头时眼睛亮得像星子:"我守左边,你右边。"
李强的骂声更近了,混着踩碎玻璃的声响。
我摸了摸后颈的疤,疼,却疼得踏实——这疤是当年护着老周时留下的,今天,也该用它护着老周出去。
雨还在下,可总有停的时候。
雨水顺着管道缝隙砸在后颈,我盯着二十米外的阴影——三个敌人呈三角队形包抄过来,最左边那个端着霰弹枪,枪托抵在肩头。
这玩意儿近距离能掀翻半面墙,得先解决他。
“苏医生,左边第三个。”我贴着锈迹斑斑的管道低声说。
“明白。”她的呼吸拂过我耳垂,医疗包拉链轻响,下一秒,止血钳的金属尖在雨幕里划出冷光。
那是三年前我教她的——用钝器敲击敌人肘窝神经,能让持枪手瞬间失去知觉。
右边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我心头一紧——是老周。
他蜷在管道后面,刚才挣扎着用带血的手扒拉碎玻璃,故意弄出动静引敌人分神。
他浑浊的眼睛对上我,咧开嘴,露出染血的牙:“老子……还能当回诱饵。”
我喉咙发紧,反手摸向战术刀。
左边霰弹枪手果然被动静吸引,侧过身去。
我猫腰冲过去,战术刀划开雨幕,精准挑落他握枪的手。
剧痛让他嘶吼着转身,我顺势用刀柄砸中他后颈,他像麻袋似的砸在泥水里。
“林战!”苏若雪的声音带着锐气。
我转头的瞬间,右肩一热——子弹擦着锁骨飞过,在管道上迸出火星。
开枪的是李强,他举着改装过的格洛克手枪,雨水顺着枪管往下淌:“老子要把你们的骨头敲碎喂狗!”
苏若雪的电击器“滋啦”一声刺进右侧敌人的肋下,那人抽搐着栽倒。
她弯腰捡起对方的枪,反手甩给我。
我接住时摸到枪柄上的血,是她刚才用止血钳划破敌人手腕夺来的——这女人,连抢枪都带着外科医生的精准。
“老周,捂住耳朵!”我吼了一嗓子,扣动扳机。
子弹擦着李强的鬓角打进他脚边的泥里,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堆在墙角的铁桶。
金属撞击声炸响的刹那,我拽着苏若雪扑向另一侧管道。
“东边有动静!”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
我借着铁桶滚动的掩护,瞥见三辆越野车后闪过蓝白灯光——警笛!
赵刚那家伙果然没掉链子,估计是黑进监控时就报了警。
敌人明显慌了。
拿手枪的开始胡乱扫射,霰弹枪的枪管乱晃。
我趁机摸出战术刀掷向李强握枪的手,刀光闪过,他惨叫着松手,枪掉进泥水里。
苏若雪抄起块碎砖砸中他膝盖,他“扑通”跪在地上,雨水顺着他额角的伤口往下淌。
“警察!放下武器!”
刺耳的警笛声刺破雨幕,探照灯的白光笼罩整个厂区。
二十多个敌人举着枪的手开始发抖,有两个想跑,被冲上来的特警按在地上。
我弯腰捡起李强的枪,顶在他后颈:“说,谁让你们抓老周的?”
他疼得首抽抽,却还在笑:“你以为……就我们?明远贸易背后……是暗网的人……”话音未落,特警的手铐己经咔嗒扣上他手腕。
老周被抬上救护车时,苏若雪跪在担架边给他打了支强心针。
她的白大褂前襟全是血,分不清是老周的还是敌人的,发梢滴着水,却还在絮絮叨叨:“撑住,市一院的手术室我己经打过招呼了,刘主任亲自主刀……”
老周突然抓住她的手,指腹蹭过她手背上的旧疤——那是雨林里他为了替她挡毒贩的匕首留下的。
“小苏……别……哭。”他声音轻得像片叶子。
苏若雪这才惊觉自己在掉眼泪,她抹了把脸,冲我扯出个笑:“我去医院,你……处理这边。”
我点点头,看着救护车尾灯消失在雨幕里。
警戒线外,张莉举着相机冲我比划了个“OK”——这记者估计又要写篇头版,标题我都能猜到:《外卖员勇闯黑巢?
揭秘退役兵王的隐秘战场》。
凌晨三点,刑警队审讯室。
我盯着监控屏幕里的李强,他正对着笔录纸发抖,笔杆在指缝间打摆子:“暗网……是个跨国组织,专门收购情报。我们抓周……周副队,就是为了逼他说猎隼的行动模式……”
“他们要猎隼的情报做什么?”主办警官敲了敲桌子。
李强喉结动了动:“听……听说猎隼当年在缅甸端了他们的实验室,里面有……有不该存在的东西……”
我后颈的疤突然又开始烧。
三年前缅甸任务,我们确实端了个深山里的废弃实验室,墙上全是英文的“生物制剂”标签。
当时老周还开玩笑说:“这地儿要是种鸦片都比搞这些邪乎。”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我走到走廊接起来。
雨声里传来个沙哑的男声,像砂纸磨铁板:“林队长,猎隼的旧账,该算算了。”
“你是谁?”我握紧手机,指节发白。
对方没回答,背景音里传来金属碰撞声,像是铁链拖地。
然后是“咔”的一声,通话断了。
雨还在下,顺着走廊窗户灌进来,打湿了我胸前的警徽——那是刚才特警队长硬塞给我的,说“市民英雄”。
可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未接来电显示“未知号码”,突然觉得这雨,才刚刚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