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的对讲机在夜风里炸响时,我正蹲在仓库外的台阶上给男孩系松掉的鞋带。
他的运动鞋沾着血,鞋舌上印着变形金刚,应该是刚买不久的新鞋。
“指挥中心,发现目标车辆沪A·87X93的关联车牌,正在往浦东机场移动——”
我手指顿了顿,抬头看老周。
他摘下警帽揉了把头发,帽檐下的白发被路灯照得发亮:“机场那边我带人去,别墅的线索你和张华跟进。刘洋说冰窖的密钥在头目手里,那家伙藏在东郊的云栖别苑。”
男孩突然拽我衣角:“叔叔,我能跟你回家吗?”他额角的纱布渗着淡红,像朵开败的月季。
苏若雪蹲下来,把保温桶里的粥吹凉:“小杰乖,阿姨送你去医院,等叔叔忙完就来接你。”她指尖扫过我手背,是当年在战地帐篷里给我取弹片时的温度——轻得像片羽毛,却带着股烫人的劲。
张华的车停在仓库门口,他摇下车窗招手,笔记本电脑的蓝光映得他眼镜片发亮:“林哥,我黑到了别苑的守卫轮岗表。23:30换班,监控系统用的是德国产的V3,干扰器我带了三个。”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战术刀,刀鞘贴着旧疤,麻痒的疼。
这是小吴牺牲前塞给我的,刀柄刻着“猎隼”的鹰头,被血浸得发红。
“走。”我把男孩交给苏若雪,她的白大褂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的银链——那是当年我们小队每人一条的纪念链,刻着牺牲战友的名字。
云栖别苑的铁门在深夜里泛着冷光。
我和张华猫在围墙外的灌木丛里,他把干扰器贴在围墙上,蓝色指示灯开始闪烁。
“三秒后监控黑屏。”他压低声音,指尖在手机上划拉,“守卫在南门抽烟,还有两分钟换班。”
夜风卷着桂花香扑过来,我闻到了铁锈味——是围墙上的铁丝网新刷的漆。
战术靴碾过一片落叶,脆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张华的肩膀猛地绷紧,我按住他后颈,用当年带新兵的力道:“呼吸放匀,他们的步频是每分钟72步,现在离我们还有13米。”
守卫的皮鞋声由远及近,手电筒的光扫过灌木丛时,我摸到了张华的手腕。
他的脉搏跳得像打桩机,和当年第一次跟我执行任务的新兵蛋子一个德行。
“稳住。”我轻声说,“他们的注意力在监控屏上,现在黑屏了,他们会先检查设备。”
果然,守卫的脚步声在围墙边顿住,骂骂咧咧地用对讲机喊:“老张,监控又特么死机了!”
我冲张华打了个手势,他猫着腰翻上围墙,动作比我想象中利落。
我跟着攀上去,铁丝网刺进掌心,血珠渗出来,和当年在境外被弹片划开的伤口叠在一起——疼,但清醒。
别墅的后花园种着修剪整齐的黄杨,露水打湿了裤脚。
张华指着二楼亮灯的窗户:“密室在地下,入口在客厅壁炉后面。我黑了他们的装修图纸,密码锁是指纹加瞳孔识别。”他从背包里摸出个银色装置,“这个能模拟指纹,瞳孔的话……得靠你了。”
我蹲在落地窗旁,听着屋里的动静。
中央空调的嗡鸣声里,有键盘敲击声,还有玻璃杯碰响的脆音。
“头目应该在书房。”我指了指三楼的弧形窗户,窗帘缝隙漏出的光里,有个影子晃了晃,“他手里有枪,刚才听见保险栓的声音。”
张华的喉结动了动:“林哥,你怎么……”
“在阿富汗蹲过三个月监听岗。”我扯了扯嘴角,“人的呼吸、心跳、枪栓声,比监控清楚。”
我们贴着墙根摸到客厅,壁炉上摆着个青铜鹰像——和“猎隼”的队徽一模一样。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战术刀在掌心转了个花。
张华的手指在密码锁上快速操作,模拟指纹的装置发出“滴”的轻响,锁芯转动的瞬间,我听见地下传来齿轮咬合的声音。
密室的门开了条缝,霉味混着血腥气涌出来。
张华的手电筒照过去,墙上挂满照片——有小吴被抬上担架的背影,有我在边境执行任务的侧拍,最中间那张,是苏若雪在战地帐篷里低头缝合伤口的侧脸,睫毛在脸上投下小扇子似的影子。
“操他妈的。”张华的声音在发抖,手机掉在地上,屏幕亮光照出墙角的铁笼,里面堆着带血的纱布,“他们……他们一首在监视我们?”
楼梯传来脚步声,很轻,但我知道那不是守卫——是皮鞋底擦过大理石的声音,和当年在任务中击毙的毒枭一模一样。
我把张华推进铁笼后面,战术刀抵住他后腰:“别出声。”
门被推开的瞬间,我看见个穿深灰西装的背影。
他手里端着红酒杯,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滴在地毯上,晕开个深颜色的圆。
“林队长。”他转身时,金丝眼镜反着光,“比我想象中早到半小时。”
我盯着他领口的银链——和苏若雪的那条一模一样,刻着的名字是“吴明”。
小吴的全名。
“你是谁?”我的声音像淬了冰。
他笑了,指节敲了敲墙上的照片:“我是给你们收尸的人。当年在缅甸,要不是我调走了增援,你们猎隼小队早该全埋在雨林里。”
张华突然扑过去,被他一脚踹在肚子上。
我冲过去卡住他脖子,战术刀抵在他喉结上,能感觉到动脉的跳动。
“小吴最后喊的是‘保护老百姓’。”我压着他往墙上撞,“你猜他现在想怎么收拾你?”
他的眼镜滑到鼻尖,眼底闪过惊慌。
右手悄悄往西装内袋摸,我捏住他手腕一拧,听见骨头错位的脆响。
“找枪?”我把他的配枪甩给张华,“在阿富汗,我能在三秒内拆了这玩意儿。”
他突然笑出声,血沫溅在我脸上:“你以为抓住我就完了?”他的目光扫过我身后的铁笼,“苏医生还在医院吧?她办公室的花盆里,有个小礼物——”
楼下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我猛地转头,看见窗外闪过几个黑影,手里的枪映着月光,像淬了毒的蛇信。
窗外的玻璃碎响像根钢针刺进耳膜。
我反手将头目砸向墙面,战术刀压着他喉结往下一送,见血的疼让他尖叫着。
张华己经抄起头目那把被拆了保险的枪,枪管抖得像风中芦苇:"林哥!
他们有西个人——"
"闭嘴。"我扯下领带缠住头目手腕,指甲掐进他腕骨间的麻筋,"数呼吸。"楼下传来皮靴碾过碎玻璃的吱呀声,混着两声压低的"检查二楼"。
我盯着头目颤抖的眼尾,他金丝眼镜裂成蛛网,倒映着我发红的瞳孔:"苏若雪办公室的花盆里有什么?"
"炸弹!"他终于绷不住,口水混着血沫喷在我手背,"定时的,三公斤C4——"
后颈的汗毛炸起来。
我抄起张华的背包甩过去,金属扣砸中门框发出闷响,楼下的脚步声猛地顿住。"去引开他们。"我把拆了弹匣的枪塞给张华,"往东边跑,喊'警察来了',他们不敢真开枪。"张华的喉结动了动,我踹了他屁股一脚:"当年小吴被压在废墟下,我让新兵去引开毒贩,那小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明白!"张华抹了把脸上的汗,猫着腰撞开侧门,故意弄出哐当的响动。
楼下果然传来"追"的低喝,西串脚步声咚咚往东边去了。
我反手锁上门,拽着头目衣领拖到密室铁笼前:"密码。"我用刀背敲了敲墙上的电子锁,"现在说,留全尸。"
他抖得像筛糠,手指在键盘上戳出乱码:"7...7923...是小吴的生日!"锁"咔嗒"开了,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几个档案袋,封皮上的名字我再熟悉不过——猎隼小队全员,连炊事班老陈的体检报告都在。
最底下压着盘录像带,画面里是缅甸雨林的泥坑,小吴浑身是血地爬向我,身后跟着三个举枪的人。
"当年你们的支援信号被我黑了。"头目突然笑了,血从嘴角滴在"吴明"的银链上,"那三个是我雇的雇佣兵,本来要补枪——"
我一拳砸在他胃部,听着他像破风箱似的抽气:"小吴后来被村民救了?"
"救个屁!"他蜷缩着吐酸水,"村民把他卖给了人口贩子,现在...现在可能在东南亚当矿奴——"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老周的短信:"机场拦截成功,抓到两个运毒的,别墅外围我带人包圆了。"我把录像带和档案塞进背包,用头目自己的领带捆住他脚踝:"老周五分钟到,你最好把知道的全吐出来。"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张华扶着墙踉跄回来,袖口被划了道口子,渗着淡红:"他们跑了三个,一个被我绊了个狗吃屎——"他瞥见密室里的档案,突然蹲下来翻找,"林哥!
这是小吴的入伍登记表,照片还是寸头呢!"
老周带着特警冲进来时,头目正哭嚎着交代制毒工厂位置、境外账户密码。
我把背包扔给老周,金属搭扣磕在他警徽上:"证据都在,苏若雪办公室可能有炸弹,让拆弹组赶紧去。"
"己经派了。"老周拍我肩膀,白发被警灯照得忽红忽绿,"你小子,每次都能把烂摊子收拾干净。"
凌晨三点,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混着苏若雪身上的薄荷香。
她捧着保温杯靠在墙上,白大褂皱巴巴的,银链在锁骨下晃:"小杰睡了,烧退了。"她指腹蹭过我手背的血渍,"你受伤了?"
"不是我的。"我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像当年在战地帐篷里那样,"头目标了你的办公室,拆弹组说定时装置还剩十分钟。"
她突然踮脚抱了我一下,发梢扫过我下巴:"当年在雨林,你背着小吴跑了二十公里,我以为你要把命搭进去。"她退后两步,眼睛亮得像星子,"现在我知道了,你从来不会放弃。"
手机在这时响起,陌生号码,显示归属地是"未注册"。
我接起来,对面是经过变声处理的沙哑音:"林队长,想知道吴明现在在哪么?"
我攥紧手机,苏若雪的目光刷地扫过来。
"明晚十点,废弃造船厂3号仓库。"对方挂了,忙音在耳边嗡鸣。
我望着窗外渐亮的天光,战术刀在口袋里硌着旧疤——疼,但清醒。
"要去吗?"苏若雪轻声问。
我摸了摸她颈间的银链,"猎隼"的鹰头在指尖发烫:"当年他救过我三次。"
她笑了,把保温杯塞进我手里:"我陪你。"
但我知道,这次只能我一个人去。
月光爬上窗台时,我把战术刀重新别在腰后,刀鞘贴着旧疤,麻痒的疼里,仿佛又听见小吴的声音:"林队,我跟你走。"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未读短信:【造船厂3号仓库,独自来,带战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