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赵刚钻进特警队的装甲运兵车时,后颈那块嵌着弹片的旧伤突然开始发烫。
“老林?”坐在副驾驶的赵刚回头瞥了我一眼,战术头盔压得很低,露出的眉峰拧成了一道棱,“脸色不太好?”
“没事。”我捏了捏后颈,金属碎片隔着皮肤硌得生疼。
这是雨林任务留下的纪念品——当时炸弹碎片擦着脊椎扎进肉里,军医苏若雪用镊子夹了半小时才取干净。
后来每次暴雨前或者有危险逼近,这块伤就像装了警报器。
运兵车在离化工厂半公里的荒草滩停了下来。
我掀开帘子,霉味混合着化学药剂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月光被乌云撕成了碎片,远处废弃的反应釜像蹲伏的巨兽,只有西北角的岗亭亮着一盏昏黄的灯泡。
“三组绕到东侧通风管,二组跟我走下水道。”赵刚压低声音,战术手电在化工厂平面图上划出两道白光,“老林,你……”
“我去正门岗哨。”我打断了他,手指蹭过腰间的战术刀,“岗亭里有两个人,现在背对着我们——但五分钟前他们换了位置。”
赵刚的瞳孔缩了缩。
他举着望远镜看了半分钟,突然把望远镜塞给我:“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没有接。
在岗亭的阴影里,左边那个光头刚才还在抖腿,现在改成搓手了。
更关键的是,墙角那堆烟头——半小时前踩灭的是红塔山,现在多了两根软中华。
“他们在等人。”我拿出外卖员常用的电子表,屏幕的蓝光映着表带的磨痕,“原定突袭时间是十一点十五,现在是十一点零七。”
赵刚的喉结动了动。
他转身拍了拍排头特警的肩膀:“全体隐蔽!”话音未落,岗亭里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有人在开锁。
我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当年在缅甸边境,毒贩也是这么突然换岗,结果我们摸过去时,地道里藏着两挺M249机枪。
“有问题。”我拽住赵刚的战术背心,“让三组先别行动,岗哨后面的围墙根有新土。”
赵刚的手电光照了过去。
围墙下那片荒草确实被压得东倒西歪,新鲜的泥土翻了出来,还混着几截断了的铁丝——像是有人刚从里面挖了条暗道。
“老林,你带两个人绕过去。”赵刚把战术耳麦塞给我,“我让无人机过去探探情况。”
我没有接耳麦。
这种老式化工厂的通风管道我闭着眼都能走,当年在老挝执行任务时,我们就是顺着类似的管道摸进制毒窝点的。
“不用。”我脱下外卖员的工装外套,露出里面的战术背心,“你们等我信号。”
围墙比记忆中矮了十公分。
我贴着墙根摸过去时,鞋底碾到一片玻璃渣,碎渣扎进战术靴的纹路里,疼得人一下子清醒过来。
岗亭里的说话声突然清晰起来:“强哥说半小时内必须把东西运走……”
我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强哥——黑鹰组织的头目李强。
苏若雪说今晚能查阿强的事,阿强是当年牺牲的战友,而李强……
“砰!”
岗亭的门被踹开。
光头拎着一个黑箱子走了出来,另一个瘦子叼着烟,手里的手电筒乱晃。
我贴着墙根蹲下,影子融进了墙缝里的青苔中。
瘦子的手电光扫过我脚边时,我闻到他身上的劣质香水味——和三个月前绑架案现场遗留的气味一模一样。
等两人走远后,我扒着围墙翻了过去。
化工厂的水泥地面结着一层白霜,踩上去“咔嚓”作响。
反应釜的阴影里有一堆油布,掀开一角,下面是半箱AK - 47的弹匣,金属壳子还带着体温。
后颈的伤烫得厉害。
我顺着管道往深处摸,经过操作平台时,听见头顶通风管传来脚步声。
抬头一看,通风口的铁网有被撬动的痕迹,铁锈渣子还没落完。
“老林?”耳麦里传来赵刚的声音,“无人机显示西南角有热成像,像是……”
“嘘——”我捂住耳麦。
通风管里的脚步声突然停了,接着是金属摩擦的声响。
我拿出战术刀,刀尖挑开脚边的铁皮盖板——下面是一条半人高的下水道,霉味混合着腥甜的血味涌了上来。
血味?
我顺着梯子爬了下去,鞋底沾了一层黏糊糊的东西。
拿出战术手电一照,地面有拖拽的血痕,从管道深处延伸过来,滴在水泥地上的血珠还没凝固。
管道尽头的拐角传来说话声。
我贴着墙根挪过去,声音越来越清晰:“……阿强的日记本在苏若雪那里,必须……”
“苏若雪?”我握紧战术刀,心跳声盖过了血液流动的轰鸣声。
三个月前阿强牺牲时,苏若雪哭着说没保住他最后一口气;现在李强的人提到了她的名字,而阿强的日记本……
“咔嗒。”
前面的铁门被推开。
我借着门缝漏出的光,看见地上铺着红地毯——和三个月前富豪绑架案现场的地毯纹路一模一样。
门内传来打火机的声音,接着是男人的笑声:“老林要是来了,就让他见见老朋友。”
那个声音,我在边境线的监听录音里听过七次。
是李强。
铁门"吱呀"一声被我推开时,霉味混着烟草味劈头盖脸砸过来。
墙角的应急灯泛着幽绿,照出李强那张阴鸷的脸——他正半倚在破沙发上,跷着二郎腿的皮鞋尖沾着血,脚边歪倒的铁桶里还冒着热气,隐约能看见几页烧焦的纸边。
"林队长。"他弹了弹烟灰,指节上的蝎子刺青跟着动了动,"我就说外卖员的工装遮不住你走路的劲——肩不晃,胯不摆,像踩在雷区。"
我没接话。
后颈的伤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这是身体在提醒我:眼前人手上至少沾着七条人命,包括三个月前那个被割喉的线人。
我盯着他搁在沙发缝里的右手——食指在轻轻敲打,节奏和当年毒贩按遥控炸弹的频率一模一样。
"找我?"我靠在门框上,故意松了松战术刀的搭扣。
刀鞘摩擦声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李强的眼皮跳了跳,"为阿强?"
他的手指突然停住了。
"阿强那小子..."他扯了扯嘴角,却没笑出来,"当年在缅甸,他替你挡了颗流弹是不是?
血溅在你战术背心上,苏医生哭着说还有救,结果首升机晚到了十七分钟——"
"够了。"我的喉咙发紧。
阿强最后那句"老林,帮我看看我闺女"还在耳边响,他沾血的手攥着个布包,说里面是闺女的胎毛。
后来苏若雪红着眼告诉我,布包里除了胎毛,还有本带血的日记本。
李强突然站起身。
他比我矮半头,但脚步虚浮——刚才那桶烧纸的热气熏得他额角冒汗,右手还在沙发缝里摸索。
我盯着他的喉结:"你烧的是阿强的日记本?"
他的瞳孔缩成针尖。
"苏若雪藏了本复印件。"我撒谎,盯着他脸上闪过的慌乱,"她上周值夜班时给我看过,最后一页写着'猎隼小队内部有内鬼'。"
"放屁!"他猛地扑过来,右手从沙发缝里抽出把弹簧刀。
我早等着他动——刚才他敲沙发的节奏不对,是在数刀的位置。
我侧身闪过刀锋,反手扣住他手腕,膝盖顶在他后腰上。
弹簧刀当啷落地,他疼得倒抽冷气:"你...你怎么知道..."
"知道你等的不是货是支援?"我压着他的肩膀往地上按,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赵刚的人十分钟前就封了所有出口,你让岗哨换软中华,是给援军发信号吧?"
他的脸贴在满是油垢的地面上,喘着粗气笑了:"你想知道阿强怎么失踪的?
那本子里记着...记着当年任务失败不是意外..."
"老林!"门外传来赵刚的喝喊,战术手电的白光刺进来。
我松开李强,退后半步。
几个特警冲进来,给他上了背铐。
李强被拽起来时,突然扭头冲我笑:"苏若雪当年没告诉你吧?
阿强最后说的不是看闺女,是...是让她烧了本子!"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赵刚拍了拍我的肩,战术背心蹭得我胳膊发痒:"现场搜出二十箱弹药,还有三具尸体——其中一个戴的戒指,和上个月失踪的企业家吻合。"他压低声音,"局里派了法医,苏医生也来了。"
苏若雪?
我转身往门外走,后颈的伤突然不烫了。
夜风卷着化工厂的酸味灌进来,远处警灯在乌云下明灭,像极了当年雨林里的萤火虫。
那时阿强总说等退役要开个烧烤摊,现在他的日记本还在苏若雪那,而李强说的"内鬼"——
"老林。"赵刚递来瓶矿泉水,"回局里吧,笔录和证物得对一对。"他顿了顿,"苏医生说有急事找你,在指挥车上等。"
我拧开瓶盖,凉水顺着喉咙往下淌。
月光突然从云缝里漏出来,照见墙角那堆未烧尽的纸灰——最上面半张,隐约能看见"猎隼"两个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