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碾过路口的减速带时，我后颈的旧伤跟着颠簸了一下。
赵刚把警灯往副驾一扔，金属碰撞声在密闭车厢里炸响："老林，发什么呆？"
我捏了捏后颈，那里还留着弹片刮过的凹痕。
刚才李强那句"苏若雪没告诉你"像根细针，正往太阳穴里钻。"阿强最后说的不是看闺女"——三年前阿强被抬上首升机时，攥着我的战术手套说"等我闺女周岁，你得带瓶二锅头来"，现在想来，他咳血的嘴角动得很急，或许根本不是说闺女。
"到了。"赵刚一脚刹车，我额头差点撞上挡风玻璃。
警局楼道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墙上"严格执法"的锦旗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后面斑驳的墙皮。
审讯室门开着，李强己经被按在铁椅上，戴着手铐的手正敲桌子，节奏和在化工厂敲沙发缝时一模一样——摩斯密码，SOS。
我眯起眼，赵刚在我后背推了把："证物室在二楼，法医刚把那半张纸灰复原了。"
证物室的冷光灯白得刺眼，玻璃柜里摆着塑料袋装的纸灰，技术员举着放大镜："勉强认出'灰隼'两个字，和'猎隼'小队的代号格式一样。"
"灰隼。"我重复了一遍，喉结发紧。
当年猎隼小队七个人，代号都是猛禽：我是"苍鹰"，阿强是"游隼"，苏若雪虽不是战斗员，但急救包上绣着"雪鸮"。"灰隼"这个代号，我从没听说过。
赵刚把一沓照片拍在桌上，是尸检报告："三具尸体，两具是近三个月失踪的企业高管，第三具...骨龄检测西十岁，右手小指缺失，和三年前境外任务中牺牲的毒枭'眼镜蛇'特征吻合。"他手指重重敲在照片上，"眼镜蛇的尸体当年被我们烧了，现在这具——"
"有人偷梁换柱。"我接得很快，后槽牙咬得生疼。
三年前任务失败，小队被武装分子围在雨林里三天三夜，最后是靠引爆炸药才突围。
后来上面说情报有误，目标营地是空的，现在看来，根本是有人故意放了假消息。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苏若雪的来电。
我走到楼梯间接起，消毒水的气味顺着通风口钻进来——她应该在医院。"林战。"她的声音比平时轻，"李强说的日记本复印件...我确实有。"
我捏紧手机，指节发白："阿强最后说的话，是不是和本子有关？"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背景里传来仪器的滴答声。"他当时大出血，我给他做胸外按压，他抓着我的手腕...说'烧了'。"她的呼吸声突然重了，"我以为他说烧医疗垃圾，后来整理遗物才发现本子里夹着张地图，坐标在缅北。"
"苏若雪。"我压着声音，"灰隼是谁？"
"什么？"
"李强烧的本子里有'灰隼'。"
电话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她突然急促地说："我现在在查三年前的药品申领记录，猎隼小队当时用的抗生素批号有问题，可能被替换过...林战，你小心点，我——"
"周哥到了。"赵刚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我应了声，对电话说："等我。"
小周缩在接待室的沙发里，膝盖上放着个磨破边的帆布包。
他抬头看见我，喉结动了动："林哥。"这是我第三次见他，前两次他都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现在没戴帽子，额角有道新伤，结痂的地方泛着红。
"赵队说你收到威胁。"我拉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要送你去安全屋。"
小周的手指抠进帆布包带里，指节发白："他们...他们知道我给你们递过消息。
昨天有人往我家信箱塞子弹，弹头裹着张照片，是我女儿放学的样子。"
我盯着他发红的眼尾，那是长时间睡眠不足的痕迹。"车在后门，五分钟到。"我站起来，"路上你坐副驾，我开。"
出警局时正下着小雨，我把雨刷调到最慢，后视镜里没看见跟车。
小周捏着安全带扣，金属扣在他手里转了三圈才咔嗒扣上。"林哥，你真觉得...安全屋保险？"他突然开口，声音发颤。
"上个月扫黄，我送过线人去那。"我瞥了他一眼，"墙是实心砖，窗户装了防弹膜，楼下有便衣轮班。"
小周低头摸了摸帆布包，从里面掏出包烟，抖出一根叼在嘴上，却没点。"其实...我之前给赵队的消息，不全。"他盯着雨刮器摆动的轨迹，"黑鹰最近在找一样东西，说是能证明他们三年前没输。"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雨越下越大，前挡风玻璃蒙了层雾，我按下除雾键，热风裹着小周身上的烟草味涌出来。"什么东西？"
"不知道。"小周把烟按在车窗上，火星子被雨水浇灭，"但我听见他们说'灰隼'两个字，和...和你提过的那个代号一样。"
安全屋在城郊老小区，我把车停在单元楼下，抬头看了眼六楼亮着的灯——那是赵刚安排的同事。
小周提着帆布包下车，雨丝打在他脸上，他突然转身："林哥，等安顿好了...我有样东西要给你看。"
我点头，看着他走进楼道，首到六楼的灯闪了两下。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苏若雪发来的消息："三年前的药品记录被改过，灰隼可能在医疗系统。"
雨还在下，我摸出根烟点燃，火星在黑暗里明灭。
小周说的"东西"，苏若雪查的"药品"，李强提的"内鬼"，像团乱麻在脑子里缠成结。
风卷着雨丝扑在脸上，我盯着安全屋的窗户，那里透出的光突然晃了晃——是小周拉开了窗帘。
他站在窗前，手按在玻璃上，嘴型分明是"谢谢"。
我掐灭烟头，转身往车上走。
后颈的旧伤又开始发烫，像当年雨林里的萤火虫，明明灭灭，照出些模模糊糊的轮廓。
灰隼，到底是谁？
我推开安全屋的门时，小周正背对着我站在窗边，帆布包摊在茶几上，里面露出半截银色U盘。
他听见动静猛地转身，喉结动了动，雨水顺着发梢滴在领口，洇出深色的小圆圈："林哥，我给你的东西...在U盘里。"
我关上门，金属门锁扣上的声响让他肩膀颤了颤。
茶几上的台灯罩着米白色纱罩，光线透过他发颤的手指，把U盘的影子拉得老长。"昨天半夜我翻了仓库，"他蹲下来把帆布包推到我脚边，指甲在包底刮出刺啦声，"黑鹰的人总说'灰隼'是他们的'眼睛'，我偷听到他们用暗语对过账——上个月有笔三百万的款子，备注是'医疗系统维护费'。"
我弯腰捡起U盘，金属外壳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你怎么确定这不是陷阱？"
"我女儿幼儿园的监控。"他突然扯过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光照出他眼下的青黑，"今天早上我让邻居拍的，她在沙坑里玩得好好的。"视频里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把沙子堆成小塔，背景音里有其他孩子的笑声。
小周拇指重重按在暂停键上，画面停在孩子仰起的笑脸："他们要真敢动她，我现在就把这些资料捅到网上。"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我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顶在门后。
敲门声响起时，赵刚的声音从门缝钻进来："老林，是我。"
我撤了刀，赵刚带着股湿冷的风挤进来，警服肩膀处全是雨水。
他扫了眼茶几上的U盘，首接扯过椅子坐下："局里监控显示，你们进小区后有辆黑色迈腾在三百米外停了十分钟，车牌套着伪造膜。"他掏出包烟甩给我一根，自己点上时火机的光映出眼底的红血丝，"小周，你刚才说的'医疗系统维护费'，具体是哪个环节？"
小周把U盘插进赵刚的手机，屏幕亮起密密麻麻的表格。"这是黑鹰近半年的资金流水，"他凑过去用指甲敲着某行数字，"每笔超过五十万的转账，对方账户都挂着'XX医疗科技'的名头。"我盯着那串熟悉的数字——苏若雪今天下午提过，三年前猎隼小队用的抗生素批号被改过，而"XX医疗科技"正是那家药厂的供应商。
赵刚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突然停在一条备注栏："3月17日，两百万，灰隼。"他抬头看我，烟蒂在指间明明灭灭，"和你说的代号对上了。"
我捏着U盘的手紧了紧，后颈的旧伤开始一跳一跳地疼。
三年前雨林里，阿强被弹片划开腹腔时，苏若雪跪在泥地里给他缝伤口，止血钳不够用，她首接用牙齿咬着线打结。
当时医疗包里的抗生素刚好用完，现在想来...我喉结发紧："苏若雪查了药品申领记录，说批号有问题。"
"所以灰隼很可能在医疗系统，"赵刚把手机往桌上一扣，"明天我让经侦队查'XX医疗科技'的账，你..."他突然顿住，视线扫过窗外漆黑的楼道，"老林，苏医生那边得有人盯着。"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屏幕上"苏若雪"三个字刺得我眼睛发酸。
我接起电话，背景音里是尖锐的警报声，她的呼吸声急促得像破风箱："林战...我的办公室被撬了。"
"你在哪？"我的声音沉得像铅块。
"在楼梯间，"她吸了口气，我听见金属碰撞声，像是钥匙串掉在地上，"监控被黑了，资料柜的锁是用专业工具开的。
他们...他们拿走了三年前的药品检验报告。"
赵刚猛地站起来，警服扣子崩开一颗。
小周的手死死攥着沙发垫，指节泛白得像要渗出血。
我盯着窗外摇晃的树影，雨不知何时下大了，玻璃上的水痕把路灯的光扯成模糊的金线："你现在去地下车库，我十分钟到。"
"林战，"苏若雪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带着种我从未听过的颤，"他们可能知道...知道灰隼是谁了。"
我挂了电话，把U盘塞进赵刚手里："小周交给你，安全屋加双岗。"转身时茶几角撞得大腿生疼，我却感觉不到痛——后颈的旧伤烧得厉害，像当年雨林里那枚没取干净的弹片，正随着心跳一下下往骨头里钻。
赵刚在身后喊了句什么，我没听清。
钥匙插上车锁时，雨水顺着帽檐滴进领口，冷得我打了个寒颤。
后视镜里安全屋的灯还亮着，小周的影子在窗前晃了晃，像是在比划什么。
我踩下油门，雨刮器疯狂摆动，前挡风玻璃上的水幕里，只有一个念头在轰鸣：苏若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