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掀起她白大褂的下摆，露出里面黑色的战术背心——不知什么时候，她把医用剪刀换成了战术刀，刀鞘擦得锃亮。
老厂区的锈铁门在凌晨一点五十八分发出吱呀声。
我贴着墙根摸进去，苏若雪跟在三步外，脚步轻得像片叶子。
空气里飘着霉味混着机油味，远处传来野猫撞翻铁桶的动静，我抬手比了个"停"的手势——二十米外的岗亭有烟头明灭，两个穿黑夹克的人靠在椅背上，其中一个的皮带扣闪着银光，是92式的枪套。
"左一左二。"苏若雪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她猫在围墙外的树杈上，望远镜的反光扫过我眼角，"左一右肩有伤，动作僵；左二嚼口香糖，警惕性低。"
我摸出战术手套戴上。
三年前在"猎隼"，苏若雪是队里的"人形雷达"，现在她的呼吸频率还是和当年一样——紧张时会轻咳半声，现在她咳了，说明目标就在附近。
岗亭的烟蒂落地时，我己经贴到左二背后。
他刚要弯腰捡，我扣住他后颈往下压，膝盖顶在他腰椎间，他闷哼一声软倒；左一刚摸枪，苏若雪的战术刀"叮"地钉在他脚边，刀尖离他鞋带只差半寸。
"废置车间怎么走？"我用枪柄敲他膝盖。
他疼得额头冒汗："首...首走三百米，红漆门。"
红漆门的锁是C级防盗锁，我摸出万能钥匙进去——苏若雪上周"义诊"时顺的，她说是"替患者取落在病房的钥匙"。
锁芯转了三圈，"咔嗒"一声开了。
霉味突然浓得呛人。
我打开战术手电，光束扫过满地的铁链、带血的纱布，墙角堆着十几箱标着"XJ-7"的纸箱——那是缅北毒枭爱用的新型毒品包装。
"林队..."
声音像从地底下渗出来的。
我转身，光束落在铁笼里那个蜷着的身影上——他头发长过肩膀，脸上结着血痂，左腕的狗牌却擦得锃亮，是"猎隼"的队徽。
"小周？"我扑过去，铁笼的锁是老式挂锁，我用战术刀撬断锁梁，"是我，林战。"
他抬起头，眼睛突然亮了——像三年前雨林里，我背着他跑了十公里，他说"林队，我闻到鸡汤味了"时那样亮。
"林队..."他伸出手，手腕上的铁链蹭得血肉模糊，"他们说...说你不要我了..."
苏若雪的呼吸声在耳机里乱了。
她冲进来，医疗箱"啪"地打开，止血带、生理盐水哗啦撒了一地。
我把小周抱出来，他瘦得只剩骨头，后颈有道新伤，还在往外渗黄水——是电棍烙的。
"先处理感染。"苏若雪的手在抖，却精准地把抗生素推进小周静脉，"林队，你看这个。"她指着铁笼上方的摄像头，红灯在闪，"他们早知道我们会来。"
警报声突然炸响。
我把小周背起来，他的血渗进我后背，烫得像团火。
窗外传来引擎轰鸣，至少五辆改装越野车碾过碎石路，车灯的白光刺破夜色，照见墙上新喷的"暗影"标志——红底黑鸦，和之前矮个子身上的纹身一模一样。
"走东南角狗洞。"我对苏若雪喊，她抄起两箱"XJ-7"扔给我，"证据！"
小周在我背上动了动："林队...他们有狙击手..."
话音未落，子弹擦着我耳尖飞过，打在身后的铁笼上，迸出火星。
苏若雪拽着我往左边闪，战术刀扎进旁边的通风管道，借力荡到另一侧——这是当年雨林里她教我的"伤员转移术"。
越野车的刹车声近在咫尺。
我看见车头上架着机枪，黑洞洞的枪口转向我们，苏若雪的手按在我腰上，指尖抵着我旧伤的位置——那是三年前炸弹碎片留下的，现在疼得像被火烤。
"林队，"小周的脸贴在我颈侧，"这次...换我保护你。"
我背着他冲进黑暗里，身后传来玻璃碎裂声和此起彼伏的喊骂。
苏若雪的影子在左侧忽隐忽现，她的战术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像把淬过毒的针。
东南墙角的狗洞就在眼前。
我弯腰钻出去时，听见身后传来金属碰撞声——是苏若雪的医疗箱掉了，里面的镊子、剪刀撒了一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但没时间捡了。
越野车的远光灯己经照到我们的影子，机枪手的嘶吼混着风声灌进耳朵。
我把小周往苏若雪怀里一塞，摸出从岗亭顺来的枪，保险打开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苏医生，"我转身，后颈的旧疤疼得发麻，"这次换我撑西十分钟。"
她抱着小周退进巷子，白大褂下摆沾着血，却冲我笑了——和三年前雨林里，她举着止血钳说"再撑五分钟，我就能把弹片取出来"时，一模一样的笑。
机枪的火舌在身后窜起来。
我蹲在墙根，子弹打在砖头上，碎石溅在脸上。
远处传来警笛声，但这次，可能来不及了。
不过没关系。
我摸着兜里小周的照片，照片上他笑得像团火。
暗影的人以为能困死我们，但他们不知道——
猎隼的翅膀，从来没被折断过。
当子弹擦着耳骨削掉半片墙皮时，我数到了第七声枪响——改装机枪的弹鼓容量是一百发，打空需要十七秒。
我左手按在后腰弹片旧伤上，那里疼得就像被烙铁反复碾过一样，不过这反而让我的神经绷得更紧了。
“苏医生，带着小周往巷口第三根电线杆跑！”我贴着墙根侧滚，枪口扫过左侧越野车的轮胎。
机枪手的火舌跟着扫了过来，砖灰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让人眼睛都睁不开。
耳机里传来小周压抑的咳嗽声，苏若雪的呼吸声突然加重了两拍——她没听我的话，反而折返了。
月光被乌云遮住了半角，我瞥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影子从右侧废墙翻了进来。
苏若雪的战术刀在指间转了个花，精准地扎进了最近那辆越野车的油箱盖。
金属摩擦声惊得机枪手偏了准头，子弹“突突”地打进了旁边的铁皮柜，震得里面的空罐头稀里哗啦地往下掉。
“林队！”她的声音混着风声冲进了我的耳朵，“弹鼓正在换弹！”
我瞬间跃起，枪口顶住了正在换弹的机枪手的后颈。
他的喉结动了动，刚要喊，我就用枪托砸在了他的颈动脉上——这是当年“猎隼”教我的无声制敌术，三秒内肯定会晕过去。
剩下的三个拿着短枪的人冲了过来，我反手甩出从岗亭顺来的催泪弹，呛人的白烟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警笛声突然近了。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看见两辆警车的蓝光刺破了夜色，照得墙根下的苏若雪就像一尊镀了银边的雕像。
她正半跪着给小周压止血带，白大褂前襟全是暗红色的血迹，可她的手指还在颤抖着解开小周手腕上的铁链，动作快得就像一台精密仪器。
“警察！放下武器！”
喊话声中，剩下的“暗影”成员举着枪往后退。
我趁机扑过去夺了离我最近那人的枪，反手锁住了他的肩膀。
他疼得骂骂咧咧的，我扯下他的衣领——锁骨下果然纹着红底黑鸦，和之前被我揍过的矮个子一模一样。
“暗影”这两个字在我脑子里炸响。
三年前缅北雨林里的炸弹碎片突然开始发烫，烫得我后颈的疤一跳一跳的。
那时候小周替我挡的流弹，是不是也和这个组织有关呢？
警车包围过来的时候，苏若雪己经把小周抱上了救护车。
我隔着车窗看着她，她正用纱布裹着小周的手腕，低头时发梢扫过他额角的血痂，就像在哄一个受了惊的孩子睡觉。
小周的眼睛亮得吓人，盯着她的侧脸，突然扯了扯她的袖子：“苏医生……我疼……”
“忍着。”她的声音发颤，但还是板着脸，“等进了医院，给你打止痛针。”可她的指尖刚碰到他渗血的伤口，又轻轻蜷了起来，好像怕碰碎什么东西似的。
凌晨西点的医院走廊，消毒水的味道呛得人心里发慌。
我靠在墙上，盯着手术室的红灯，手里攥着从废弃车间带出来的“XJ - 7”纸箱。
苏若雪的战术刀插在纸箱上，刀刃上还沾着机油——那是她刚才撬锁时留下的。
“林先生？”
我抬起头，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人站在我面前，警徽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他递给我一份笔录，封皮上印着“暗影组织特大涉毒案”，最下面一行字用红笔圈着：“据犯罪嫌疑人王强（暗影中层）供述，组织背后另有境外势力操控，代号‘灰鲸’。”
“灰鲸？”我捏着笔录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他说‘灰鲸’才是XJ - 7的供货方。”警察压低声音说道，“我们查了物流记录，这批货的入关单据盖着‘恒远贸易’的章——那家公司的法人，三年前在缅北雨林出了意外。”
血“嗡”地一下冲上了头顶。
三年前雨林里的任务，我们追的就是一批跨境毒品，当时情报说供货方是当地毒枭，可最后引爆炸弹的……我摸了摸后颈的疤，那里还留着半片弹片，是从那枚炸弹里炸出来的。
“林先生？”警察的声音忽远忽近，“需要您明天去局里做正式笔录。”
我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走廊尽头。
苏若雪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白大褂换成了蓝色手术服，口罩拉到了下巴，眼睛红得就像浸了血一样。
她看见我，脚步顿了顿，又加快步伐走了过来，手里攥着一张CT片。
“小周的情况稳定了。”她把片子递给我，指着上面的阴影，“后脑有轻微脑震荡，身上的伤都是旧伤——电棍烙的、铁链磨的，还有……”她的喉结动了动，“左胸的弹片没取干净，和你后颈那片是同一种型号。”
我盯着片子上的金属反光，突然想起了废置车间铁笼上的摄像头。
那些人早知道我们会去，却故意留着小周，是不是为了引我入局呢？
而他们背后的“灰鲸”，是不是三年前那场爆炸的始作俑者呢？
苏若雪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我后颈的疤，温度透过皮肤渗了进来：“林战，当年雨林里的炸弹，弹片型号是M - 16。”
我猛地抬起头看着她。
她的眼睛里有团火在燃烧，和三年前在雨林里举着止血钳说“再撑五分钟”时一模一样——那时候她不知道，我后颈的弹片根本没取干净；现在她也不知道，我口袋里还装着当年从炸弹碎片里抠出来的编号，和小周体内那片，尾数都是“7”。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了天光，照在了“XJ - 7”的纸箱上。
苏若雪弯腰捡起了我掉在地上的战术刀，刀刃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远处传来护士推治疗车的声音，叮铃哐啷的，就像极了雨林里踩断枯枝的动静。
“苏医生。”我摸出兜里的弹片编号，放在她手心里，“明天陪我去趟恒远贸易。”
她低头看了一眼编号，又抬头看着我。
晨光里，她耳后那道淡青的淤伤还没消，可眼睛亮得吓人，就像藏着一把刚磨好的刀。
“好。”她说，“但这次，换我撑西十分钟。”
窗外的风掀起了她手术服的下摆，露出了里面黑色的战术背心。
我突然听见走廊尽头的电梯“叮”的一声，有人在说话，声音很轻，但清晰地冲进了我的耳朵：“灰鲸那边催了，得尽快处理掉……林战……”
我和苏若雪同时转过头。
电梯门开了，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低头看着手机，抬头时目光扫过我们，又迅速垂了下去。
他衣领下露出半枚红底黑鸦的纹身，在晨光里泛着暗紫。
手术灯灭了。
护士推着小周出来，他冲我笑了笑，嘴角还沾着血。
苏若雪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我盯着那男人的背影，手不自觉地按在了后腰的枪套上——旧伤又开始疼了，不过这次，不是疼，是痒。
猎隼的翅膀，从来没被折断过。但有些债，该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