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实验小学的操场,沐浴在初夏金灿灿的阳光里。
高大的梧桐树撑开浓密的绿荫,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蝉鸣声织成一片慵懒的背景音。
绿荫下,苏绾月正鼓着腮帮子,跟一张彩纸较劲。
她扎着两个倔强的羊角辫,一双小鹿般清澈的眼睛因为用力而微微眯起,小鼻尖上都沁出了细汗。
终于,一颗歪歪扭扭、勉强能看出是星星形状的纸团被她小心翼翼地捏着,试图塞进一个透明的玻璃罐口。
罐子里稀稀拉拉躺着几颗同样不太成功的“星星”。
“哈哈,小笨蛋,又折坏啦!” 一个带着明显嘲笑却又充满活力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穿着时髦蓝色背带裤、顶着一头自来卷黑发的阮天宇不知何时蹲在了她旁边,毫不客气地指着她手里那颗“残次品”,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
小绾月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小脸涨得通红:“要你管!”
阮天宇却一点儿也不恼,反而笑嘻嘻地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彩纸:“笨手笨脚的,看我的!”
只见他那双小手出奇地灵巧,手指翻飞,几下折叠、穿插,动作干净利落。
眨眼间,一颗棱角分明、漂亮的立体小星星就诞生在他掌心。
他得意地晃了晃,像展示什么稀世珍宝,然后“叮”一声,精准地投进了苏绾月的玻璃罐里。
“喏,看到了吧?” 他扬起下巴,带着点小骄傲,“以后你的星星罐,我阮天宇包了!保证颗颗都闪亮!”
阳光穿过树叶缝隙落在他带笑的眉眼上,也落在那颗新添的星星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苏绾月看着罐子里那颗鹤立鸡群般漂亮的星星,又看看阮天宇神气活现的样子,虽然还有点气鼓鼓,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悄悄上扬,像偷吃了蜜糖。
从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开始,阮天宇和苏绾月就成了校园里形影不离的一对儿。
清脆的下课铃声如同解封的咒语,瞬间点燃了市实验小学的操场。
女孩们像一群欢快的云雀,叽叽喳喳地涌向那片熟悉的梧桐树荫。
长长的彩色皮筋早己被两个“桩子”(通常是自愿或被拉来的两个高个子女生)绷得紧紧的,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小马过河,预备——跳!”
领头女孩清脆的号令响起,灵巧的身影便随着拍子歌谣轻快地翻飞起来:“小皮球,香蕉梨,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苏绾月是跳皮筋的好手。
今天她特意让妈妈编了漂亮的麻花辫,发梢还系着嫩黄色的蝴蝶结,随着她轻盈的跳跃,辫子像两条活泼的小鱼在空中甩动。
轮到她了,她深吸一口气,小脸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正准备冲刺那个高难度的“二八二九三十一”——
“等等!加我一个!” 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插了进来。
阮天宇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灿烂笑容,自来卷的头发在阳光下乱糟糟地翘着。
他不由分说地挤到了苏绾月前面,完全无视了女孩们“男生不许玩”的抗议声浪。
“阮天宇!你又来捣乱!” 苏绾月气鼓鼓地跺脚,麻花辫也跟着甩了甩。
“谁捣乱了?我跳得可好了!” 阮天宇理首气壮,眼睛却亮晶晶地盯着苏绾月辫梢的蝴蝶结,“看我的!”
他笨拙地模仿着女孩们的动作,跳进皮筋圈里。
动作虽然生硬,但胜在气势十足,嘴里还大声念着拍子:“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 节奏感倒是踩得挺准。
就在他跳到最关键、皮筋绷得最高最紧的“二八二五七”时,异变陡生!
只见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夸张地一个趔趄,嘴里同时大声嚷道:“哎哟!二八二五七,要命!我的鞋带又造反啦!”
随着他“笨拙”的踉跄,他那根故意没系紧的、长长的白色鞋带,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无比地、结结实实地勾缠在了苏绾月那随着跳跃微微扬起的、精心编好的麻花辫梢上!
“啊呀——!” 苏绾月只觉得辫子被一股力量猛地一拽,头皮吃痛,惊呼出声。
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扑倒。
“小心!” 阮天宇“惊慌”地喊着,却也“恰好”被她倒下的力量带倒。
“噗通!”“哎哟!”
两人结结实实地跌作一团,滚进了梧桐树下厚厚堆积的金黄色落叶“地毯”里。
枯叶发出清脆悦耳的碎裂声,像一场小小的金色雪崩,瞬间将他们半个身子都埋住了。
“哈哈哈哈!” 周围的女孩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有的笑得首不起腰,有的指着他们俩,眼泪都快出来了。
“阮天宇!你又来这招!”“小绾月的辫子又被鞋带绑架啦!”
苏绾月狼狈地趴在落叶堆里,发辫被扯得生疼,嫩黄的蝴蝶结歪到了一边,小脸上沾着几片碎叶,又羞又恼,眼眶都有些泛红了。
“阮天宇!你讨厌死了!我的辫子!”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可辫子还被那根“罪魁祸首”的鞋带紧紧勾缠着,牵一发而动全身。
“别动别动!我来解!我来解!”
阮天宇赶紧凑过来,脸上还带着刚才“跌倒”时蹭上的泥土,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哪里有一丝惊慌,分明是恶作剧得逞后藏也藏不住的狡黠和浓得化不开的开心。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手指灵活地拨弄着那纠缠在一起的鞋带和发丝,动作出乎意料地轻柔,生怕再弄疼她。
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两人身上。
阮天宇低着头,专注地解着那小小的“结”,卷翘的睫毛在脸上投下小小的阴影。
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苏绾月的耳畔,带着少年特有的清爽气息。
刚才的羞恼在苏绾月心里奇异地消散了些许,只剩下一种微妙的、心跳加速的感觉。
她能清晰地看到他鼻尖上细小的汗珠,还有他嘴角那抹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得意的弧度。
终于,“结”解开了。
阮天宇轻轻捋顺苏绾月被弄乱的发丝,笨拙地想把歪掉的蝴蝶结扶正,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微烫的耳垂。
他看着她气鼓鼓又带着点委屈的小脸,笑嘻嘻地,带着点讨好的意味:“好啦好啦,解开了!你看,一点事没有!都怪这破鞋带,老跟我作对!” 他拍拍裤子上的落叶站起来,顺手把苏绾月也拉了起来。
周围的哄笑声还在继续,但阮天宇毫不在意,他拍拍苏绾月的肩膀,眼神亮得惊人:“小笨蛋,别生气啦!下次!下次我保证跳得好好的,绝不踩错拍子……嗯,尽量!” 说完,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阳光仿佛都落进了他的眼睛里。
苏绾月看着他灿烂的笑容,看着他脸上蹭的灰,再看看他那根依旧松松垮垮的鞋带,那句“讨厌死了”终究是没说出口,只是红着脸,小声嘟囔了一句:“……笨死了。”
然后,嘴角却像被他传染了一样,悄悄地、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
一片小小的、金黄的梧桐叶碎片,还顽皮地挂在他帮她理顺的麻花辫上。
这哪里是什么“事故”?分明是他专属的、乐此不疲的,接近她的“小把戏”。
每一次鞋带勾住发辫的瞬间,都是他笨拙又真诚的,想要靠近她的信号。
而每一次在落叶堆里的笑闹,都成了他们童年时光里,最鲜活、最温暖的金色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