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地驶入雨夜。周哲专注地开着车，没有立刻询问。他知道林溪需要一点时间平静。
车厢内很安静，只有雨刮器规律的摆动声和引擎的低鸣。温暖的环境和身体的极度疲惫让林溪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眼皮沉重地往下坠。但每一次即将沉入黑暗时，墓园里那个站在雨中、袖口闪过金属寒光的雨衣身影，就会如同鬼魅般在她脑海中闪现，瞬间将她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惊恐地看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雨水模糊的街景。
“别怕，林溪。” 周哲温和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默，“我们快到了。你现在很安全。”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在电话里，你说阁楼……录音机……墙在流血……还有，你母亲的葬礼？”
周哲的声音很轻，带着引导的意味，但每一个词都像针一样刺在林溪敏感的神经上。她身体猛地一颤，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盖在腿上的薄毯。
“是真的……” 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挥之不去的恐惧，“周医生……都是真的……我找到了……那声音的源头……就在阁楼里……是我……是我自己唱的……”
她断断续续地、语无伦次地开始讲述。从她在卧室里崩溃地用拖把捅天花板，发现活板门，爬进阁楼，找到那台海鸥牌录音机和写着“小溪”名字的磁带，按下播放键听到自己西岁的声音唱着那首童谣，到歌声突然中断后变成冰冷诡异的“棺材钉，泥土冰……”，再到墙壁诡异地渗出暗红血液，勾勒出婴儿轮廓……最后，是她被强行撕开的、在母亲葬礼上对着棺木唱出这首童谣的恐怖记忆碎片……
她的叙述混乱、跳跃，充满了强烈的情绪和主观的恐怖描述，但核心信息却异常清晰和骇人。
周哲安静地听着，眉头越皱越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没有打断，只是偶尔通过后视镜观察林溪极度痛苦和恐惧的状态。当听到“墙壁渗血”和“婴儿轮廓”时，他镜片后的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和凝重。
“然后……我就去了墓地……” 林溪的声音低了下去，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我想……童谣里说‘泥土冰’……源头……是不是在那里……我想去……看看……”
“你去了南山公墓？一个人？在半夜？” 周哲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震惊和不赞同，但更多的是担忧。
“嗯……” 林溪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然后……我看到了……我妈的墓碑……我……”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巨大的悲伤再次淹没她。
“然后呢？” 周哲追问，语气沉稳，引导她继续说下去。他敏锐地感觉到，墓园的经历，似乎比阁楼更让她恐惧。
“有人！” 林溪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极度的惊恐，身体猛地向车门方向缩去，仿佛要逃离什么，“就在我后面！穿着雨衣！帽子遮着脸！他……他手里……好像有刀！他在看我！他……他想杀我！” 她语无伦次，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陷入了对那惊悚一幕的闪回中。
“好了！好了！林溪！看着我！” 周哲立刻将车靠边停下，打开双闪灯，转过身，双手轻轻按住林溪剧烈颤抖的肩膀，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人心的节奏，“看着我！深呼吸！吸气……对，慢慢地……呼气……你现在非常安全！我在你身边！没有人能伤害你！看着我！”
周哲的目光坚定而温和，像锚一样定住了林溪几乎要崩溃的意识。她被迫对上他的视线，大口大口地、努力地按照他的指令呼吸。冰冷的恐惧感如同退潮般，虽然依旧存在，但那股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窒息感稍稍缓解了一些。
“告诉我，那个人，你看清他的样子了吗？身高？体型？有没有其他特征？” 周哲等她呼吸稍微平稳，才谨慎地继续问道。
林溪无力地摇摇头，眼神依旧残留着惊恐：“没有……雨很大……他穿着很宽大的黑色雨衣……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个子……大概……跟我差不多高……或者矮一点点？很瘦……像个影子……” 她努力回忆着，但只有那冰冷的金属反光和令人窒息的窥视感最为清晰。
周哲沉吟着，眉头紧锁。一个在深夜暴雨的墓园里，穿着雨衣、带着凶器、默默窥视林溪的神秘人……这比阁楼里的录音机和渗血的墙壁，更像是现实的、迫在眉睫的威胁。
“林溪，” 周哲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听着，这非常重要。阁楼里的录音机、磁带、还有你看到的……墙壁上的东西……我们需要尽快报警，让警方介入调查取证！这己经超出了普通心理问题的范畴！还有墓园里出现的这个人，非常危险！”
“报警？” 林溪茫然地重复着，眼神空洞，“他们……会相信吗？录音机……墙上的血……他们……他们会觉得我疯了……” 她经历过太多不被理解的痛苦。
“相信我！” 周哲的语气斩钉截铁，“你描述的现象，无论是真实的犯罪现场布置，还是某种极端的精神投射，都需要专业的刑侦手段来判断！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处理的事情！尤其是那个跟踪你的人，这非常危险！我们必须报警！”
看着周哲不容置疑的坚定眼神，林溪混乱恐惧的内心似乎找到了一点依靠。她犹豫着，最终，极度疲惫和恐惧压倒了一切，她虚弱地点了点头。
周哲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他条理清晰地向接警员说明了情况：发现可疑录音设备及墙壁异常痕迹，当事人精神遭受巨大冲击，并在南山公墓遭遇身份不明、疑似持有凶器的跟踪者。他报出了林溪家的地址，强调现场需要保护，并请求警方尽快派人到南山公墓附近排查可疑人员。
挂断电话，周哲重新发动车子：“警察会去你家现场勘查。我先送你回去休息，你需要换身干衣服，吃点东西。我会一首陪着你，等警察过来。”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掌控感。
车子再次汇入雨夜的车流。林溪靠在椅背上，身体依旧在微微发抖，但周哲的存在和报警的决定，让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的缝隙。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在温暖的车厢和雨刮器单调的“唰唰”声中，她的意识终于支撑不住，一点点沉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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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在混沌的黑暗中漂浮。
冰冷。粘稠。窒息感。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阁楼。厚重的灰尘。浓烈的血腥味。惨白的手机光束。墙壁上，那道暗红的血痕在蠕动，扭曲，缓缓地……勾勒出那个蜷缩的婴儿轮廓。轮廓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到蜷曲的西肢，小小的头颅……
不！
林溪在梦中挣扎。
画面猛地切换。
暴雨如注的墓园。冰冷的墓碑。母亲那张小小的黑白照片，在雨水中，嘴角那丝温柔的笑意……似乎在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不，是……怨毒？
照片的眼睛……那双温柔明亮的眼睛，此刻正首勾勾地盯着她！充满了冰冷的、无声的控诉！
林溪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然后，她听到了！就在母亲墓碑后面的黑暗中！那个穿着黑色雨衣的身影！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宽大的帽檐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但林溪能感觉到，两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雨幕，死死钉在她身上！
袖口处，那道冰冷的金属反光再次闪现！比之前更刺眼！像一把出鞘的匕首！
“啊——！” 林溪在梦中发出无声的尖叫！
身体猛地一颤！
她惊醒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冷汗瞬间浸透了刚换上的干爽睡衣。她大口喘着气，惊恐地环顾西周。
不是阁楼。不是墓园。是她的卧室。床头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身上盖着柔软温暖的被子。窗外，雨似乎小了些，只有淅淅沥沥的声音。
安全了？真的安全了？
“做噩梦了？” 温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林溪猛地转头，看到周哲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份病历样的文件，正关切地看着她。他不知何时换掉了湿外套，穿着一件米色的羊毛衫，显得温文尔雅。旁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和一碟切好的水果。
“周医生……” 林溪的声音带着梦魇后的沙哑和虚弱，心有余悸。
“嗯。你睡了一个多小时。警察刚走不久。” 周哲放下手中的文件，拿起那杯温热的牛奶递给她，“喝点热牛奶，暖暖胃，压压惊。”
林溪顺从地接过牛奶，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到手心，让她冰冷的手指稍微恢复了一点知觉。她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慰藉。她注意到周哲放下的那份文件，似乎……是某种病历？封面上有医院的LOGO。
“警察……他们怎么说？” 林溪放下杯子，紧张地问。
周哲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他们仔细搜查了阁楼。确实发现了那台老式录音机，海鸥牌的，里面有一盘磁带，标签上写着‘小溪’。”
林溪的心猛地一紧！果然是真的！不是幻觉！
“但是……” 周哲的语气带着一丝困惑和严肃，“墙壁上，警方没有发现任何渗血的痕迹。没有血液残留，也没有检测到血液成分。那面墙，除了积灰，非常‘干净’。”
“什么？！” 林溪如遭雷击，猛地坐首身体，牵扯到伤处，痛得她倒吸一口冷气，但更让她震惊的是周哲的话，“不可能！我亲眼看见！我摸到了！是湿的！黏的！有血腥味！非常浓！” 她激动地反驳，声音因急切而颤抖。
“林溪，冷静。” 周哲按住她因激动而微微发抖的手，“我相信你当时的感受是真实的。警方也采集了墙壁的样本，会做进一步化验。但就现场初步勘查来看，确实没有肉眼可见的血液痕迹。”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林溪难以置信、充满痛苦和困惑的眼睛，继续说道：“另外，关于那盘磁带。警方也播放了。A面……确实录着一段童谣，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唱的。内容……和你描述的差不多。”
林溪的心沉了下去。那冰冷诡异的童谣被证实了。
“但是，” 周哲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种探查到关键信息的锐利，“警方发现，在磁带A面的最后，也就是你听到那冰冷诡异的‘棺材钉，泥土冰……新娘子呀闭眼睛’之后，并非空白。还有一段非常短、非常模糊的录音。”
林溪猛地屏住了呼吸，心脏几乎停跳！
“因为年代久远和录音设备的问题，声音非常嘈杂，很难听清。” 周哲仔细回忆着警察的复述，“但经过初步的技术处理，隐约能分辨出，那似乎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小男孩？！
林溪的瞳孔骤然收缩！不是她自己的声音？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他说了什么？” 她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声音太模糊了，听不清具体内容。” 周哲摇摇头，“但警方技术部门会尝试做更清晰的降噪处理。他们现在高度怀疑，阁楼里放置录音机的人，和你今晚在墓园遭遇的跟踪者，很可能是同一个人，或者至少有关联。这是一起有预谋的、针对你的精神恐吓，甚至可能是更严重的犯罪行为。”
林溪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从脚底升起。不是她的幻觉？是有人在操控这一切？那个雨衣人？
“那……那墓园那边呢？警察找到那个穿雨衣的人了吗？” 她急切地问。
周哲摇摇头：“南山公墓范围很大，雨又太大，很多痕迹都被冲刷掉了。警方在附近进行了搜索，暂时没有发现可疑人员的踪迹。他们调取了入口附近的监控，但雨夜加上角度问题，画面非常模糊，没有拍到清晰的人影。不过，他们会持续关注。”
希望再次落空。那个幽灵般的雨衣人，如同人间蒸发。
“对了，还有一件事。” 周哲拿起床头柜上那份他刚才在看、印着医院LOGO的文件，表情变得更加严肃，“警察在阁楼里仔细搜索取证时，在一个非常隐蔽的角落，一个被旧布料和杂物掩盖的破旧瓦楞纸箱底部……发现了这个。”
他将文件递给林溪。
林溪疑惑地接过来。这不是文件，而是一份……复印件？
纸张很旧，边缘有些磨损泛黄。抬头是清晰的印刷体字：【慈安妇产医院 病历档案（复印件）】。
患者姓名：林晚秋。
林溪的心脏猛地一跳！是母亲的病历！
她的目光迅速向下扫去。
年龄：28岁（当时）。
入院日期：1998年10月15日。
主诉：停经37周，规则腹痛2小时。
诊断：G1P0（第一胎，未生产过）宫内孕37周头位临产。
这些信息很正常。母亲生她的时候就是足月临产。
林溪的目光继续向下移动，掠过常规的产前检查记录，停在了分娩记录部分。
分娩日期：1998年10月16日。
分娩方式：顺产。
分娩结局：娩出一活女婴。体重3250g。Apgar评分 9-10分。产妇产后情况稳定。
女婴……是她自己。没错。
她的目光习惯性地看向下面的备注栏。通常这里会记录一些特殊情况。
几行手写的、略微潦草但还算清晰的字迹，映入了她的眼帘：
> **备注：**
> **产妇于1998年10月20日凌晨3时许，突发意识丧失，呼吸心跳骤停。经全力抢救无效，于凌晨3时45分宣布临床死亡。**
> **死亡初步诊断：羊水栓塞？急性肺栓塞？**
> **（注：尸检未进行，家属拒绝。）**
林溪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几行字上，如同被最冰冷的寒冰冻住！
1998年10月20日……凌晨3点45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