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霉味混着福尔马林的刺鼻气息扑面而来，林夏举着手电筒的手指微微发颤。光束扫过墙面，36个玻璃展柜整齐排列，每只标本蝴蝶的翅膀都用朱砂写着不同笔迹的"林夏"，有的娟秀如簪花小楷，有的潦草似狂草飞白，却都与她的字迹如出一辙。
"这不可能......"她踉跄着扶住展柜，玻璃表面倒映出她苍白的脸。最新的那只展柜里，紫斑凤蝶翅膀内侧浮现出银灰色荧光——正是她今早刚在笔记本上勾勒的建筑设计草图，连未完成的透视线条都一模一样。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程述白举着从墙角找到的煤油灯，昏黄光晕中，他后颈的"∞"符号若隐若现。"小心！"他突然拽住林夏手腕往后一拉，头顶的吊灯应声坠落，锋利的金属支架擦着她耳际砸在地面，溅起一串火星。
"他们追来了。"程述白将煤油灯塞进她手中，从风衣内袋掏出把黄铜钥匙，"苏芮说地下室最深处有密道，这个能打开......"
话音未落，地下室入口传来金属摩擦声。林夏的心脏几乎跳出喉咙，透过展柜缝隙，她看见陈墨戴着防毒面具的脸。对方手中的电击枪泛着幽蓝电光，身后还跟着三个穿黑色制服的人，腰间别着刻有"循环管理局"字样的徽章。
"往左边！"程述白突然揽住她肩膀冲向通道，煤油灯的火苗在风中摇曳，将两人影子拉得扭曲变形。林夏瞥见墙上的标本蝴蝶翅膀开始微微颤动，朱砂字迹渗出暗红液体，在玻璃内侧蜿蜒成"逃"字。
密道入口藏在最后一排展柜后。程述白将钥匙插入凹槽，齿轮转动声中，墙面缓缓升起。就在这时，陈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小姐，你以为能逃到哪去？"他摘下防毒面具，嘴角挂着冰冷的笑，"第37号样本，不过是维持循环的燃料罢了。"
林夏被程述白推进密道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玻璃碎裂声。回头望去，陈墨正捏着那只紫斑凤蝶标本，蝴蝶翅膀上的设计草图在他指尖化作灰烬："真可惜，这是最完美的一次。"
密道狭窄逼仄，煤油灯的光亮只能照亮前方三步。林夏数着墙上的砖缝，突然发现每隔十二块砖就刻着个节气符号——雨水、惊蛰、春分......当数到"夏至"时，墙面突然浮现出一道发光的蝴蝶轮廓。
"等等！"她伸手触碰那个符号，墙面轰然洞开，露出摆满实验器材的房间。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中央的操作台上堆满数据板，最新一页用红笔标注："第37次循环核心变量异常，建议启动清除程序。"
程述白翻找着抽屉，突然僵在原地。林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玻璃冷藏柜里躺着十二具婴儿标本，每个襁褓上都系着银色铭牌，从1909年到2025年，每隔十二年一个。最末端的襁褓空着，标签上写着"2037"，旁边散落着几张超声波照片——画面里的胎儿左肩，赫然有个蝴蝶形状的阴影。
"这是......"林夏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冷藏柜玻璃倒映出她的身影，左肩胎记突然发出灼热的刺痛，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你们果然在这儿。"苏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戴着橡胶手套，手中的针管里晃动着淡绿色液体，"本来想等你们安全了再解释，现在看来没时间了。"她将数据板推过来，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旁贴着张老照片——年轻时的苏芮站在实验室，身边站着穿白大褂的程述白，背景墙上挂着"时间循环研究计划"的横幅。
"1909年，第一次循环开始。"苏芮摘下手套，露出后颈的"0"符号，"我是最初的研究者，而他......"她看向程述白，"是第一个自愿进入循环的实验体。每12年，我们都会制造一个新的'林夏'，用她的死亡产生的能量维持小镇运转。"
林夏后退半步，撞翻身后的试剂架。玻璃碎裂声中，她想起市政厅里那张照片，想起怀表里的倒影，终于明白为什么镇民们对她的命运如此熟悉——在这个被时间囚禁的小镇，她不过是不断被复制的牺牲品。
"但这次不一样。"程述白突然抓住苏芮手腕，"怀表指针开始顺时针转动，说明循环出现了真正的裂缝。林夏不是工具，她是......"
"是打破循环的钥匙，也是毁灭一切的炸弹。"苏芮甩开他的手，将针管对准林夏，"你以为胎记只是装饰？那是植入你意识的能量接口。每次死亡，你的意识都会被抽离重组，而这次......"她的目光扫过冷藏柜里的婴儿标本，"你开始产生自我意识了。"
地下室突然剧烈震动，天花板簌簌掉落碎石。陈墨的声音从扩音器传来："苏芮，别做傻事！启动清除程序，我们还能保住下一次循环！"
"听着，林夏。"苏芮将数据板塞进她怀里，上面夹着张泛黄的报纸剪报，标题是"2013年6月15日特大车祸"，照片里严重损毁的车辆旁，躺着个左肩有蝴蝶胎记的女孩，"你以为自己是来租房的设计师？错了。你早在十二年前就死了，现在的你，不过是......"
"够了！"程述白突然夺过针管摔在地上，拉着林夏冲向房间另一侧的暗门，"我不会再让他们伤害你！"
暗门后是螺旋向下的阶梯，越往下走，空气越冷。林夏的胎记痛得几乎失去知觉，恍惚间，她听见无数个自己的声音在耳边低语："救救我们......"
阶梯尽头是座巨大的圆形密室，穹顶垂落着发光的藤蔓，中央悬浮着茧状晶体，内部蜷缩着无数个虚影——每个都穿着不同时代的服饰，却长着与她相同的脸。林夏的手电筒光束扫过晶体，某道虚影突然睁开眼睛，对她露出诡异的微笑。
"这就是循环的核心。"程述白的声音带着颤抖，"每次重置，你的意识都会被储存在这里。而现在......"他举起怀表，表盘指针正疯狂转动，"它在排斥你。"
晶体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藤蔓化作锁链缠住林夏脚踝。她惊恐地看着自己的皮肤逐渐透明，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民国时期的婚礼、战火纷飞的学生游行、未来实验室的手术台......每个场景里都有程述白的身影，而每次，她都在夏至那天死去。
"放开她！"程述白挥拳砸向晶体，却被藤蔓反缠住手臂。林夏看见他后颈的"∞"符号开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不断跳动的数字"37"——与她的循环编号相同。
千钧一发之际，苏芮突然冲进密室，手中握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切断连接！快！"她将剪刀塞给林夏，自己扑向控制台，"我来重启系统，你们......"
控制台突然爆炸，火光中，林夏看见苏芮后颈的"0"符号碎裂成无数光点。程述白奋力扯断缠住她的藤蔓，在晶体彻底崩塌前的瞬间，拉着她冲向出口。
剧烈的震动中，整个地下室开始坍缩。林夏最后回头望去，茧状晶体里的虚影们同时伸出手，而最中央的那个自己，掌心托着枚发光的怀表，表盘上的时间永远停在了4:15。
当他们跌跌撞撞地爬出图书馆时，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林夏望着街道上凝固的镇民——他们后颈的数字正在一个个熄灭，终于明白苏芮最后的话："打破循环的代价，是所有人的消失。"
程述白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他将怀表塞进林夏手中，表盖内侧新刻的字还带着温度："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但这次，你自由了。"
林夏握紧怀表，看着怀中的数据板被晨风吹开，露出夹在最深处的照片——那是现实世界的她和程述白的合影，背景是医院病房，床头柜上摆着她设计的建筑模型。照片背面写着："等你醒来，我们一起去看真正的日出。"
街道尽头传来警笛声，陈墨带着循环管理局的人追来。林夏将数据板塞进怀里，在程述白彻底消失前，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不是循环的祭品，而是被困在时间牢笼里的灵魂，等待被救赎的钥匙。
当第一滴雨水落下时，林夏转身跑进雨幕。她知道，这场与时间的博弈才刚刚开始，而她左肩的胎记，正在隐隐发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