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姡缓缓睁开眼，烛火摇曳间，朦胧的视线逐渐清晰。她感觉喉咙像被火燎过般疼痛，刚想咳嗽，身旁就递来一盏温水。抬眼望去，池砚舟苍白的脸近在咫尺，眼底布满血丝，嘴角还沾着未擦净的灰渍，衣袍下摆也被火燎出焦痕。
“慢点喝。”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杜姡捧着温润的瓷盏，目光却死死盯着他染血的袖口，那里隐约渗出暗红的痕迹。
“你受伤了？”她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池砚舟按住肩膀。少年跪坐在床边，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抚过她脸颊，仿佛触碰易碎的琉璃：“别乱动，先顾好自己。”
“你的手...”杜姡抓住他染血的手腕，指尖触到绷带下的。记忆如潮水涌来，火场中那抹不顾一切的墨色身影，还有他抱着自己冲出浓烟时剧烈起伏的胸膛。她突然眼眶发热，“是不是为了救我？”
池砚舟呼吸一滞，别开眼轻笑：“不过是被火星溅到。”他想抽回手，却被杜姡攥得更紧。少女眼底泛起泪光，倒映着摇曳的烛火：“殿下，别骗我。”
死寂蔓延开来。良久，池砚舟叹了口气，重新将她搂进怀里。他的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闷得发沉：“看到你晕倒在火场外，我...”喉结滚动两下，“对不起，姐姐。”
杜姡反手抱住他，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火气混着龙涎香。指尖抚过他后背时，触到一片潮湿——那里的布料己被血浸透。她鼻尖发酸，声音带着哭腔：“以后别这样了，你受伤我...”
“我知道。”池砚舟收紧手臂，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所以你要好好活着，不然我这身伤，可就白受了。”
门扉轻响，杜姡正倚在枕上，用帕子蘸着凉水擦拭池砚舟缠着绷带的手。太傅与夫人匆匆而入，杜夫人手中捧着刚炖好的百合银耳羹，发间珠钗随着急促的步伐轻晃，脸上满是担忧与焦急。
"汝汝！"杜夫人快步上前，将碗盏搁在案头，双手颤抖着捧住女儿的脸，细细端详，"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喉咙疼不疼？"她红着眼眶，指尖抚过杜姡脸颊上淡淡的烟熏痕迹，心疼得声音发颤。杜明远站在一旁，虽面色沉稳，眼底却藏不住关切，捋着胡须的手微微收紧。
“你说说你，怎么做事如此莽撞？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要爹娘怎么活？”她哭道。
杜姡知道自己做的不对，抱着池蓉安慰道：“放心吧母亲，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门外传来一阵骚乱。
老管家跌跌撞撞冲进厢房：“池砚舟何在？陛下派了御林军，要拿您去刑部问罪！”话音未落，铁甲碰撞声己漫过朱红门槛。
“知道了。”池砚舟起身整了整歪斜的衣领，苍白的脸上浮起病态的笑意。他将杜姡护在身后，步出房门时正撞见太子领着一队御林军立在庭院中。阳光落在太子腰间的玉牌上，刺得人睁不开眼。
“九弟，”太子握紧腰间剑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冷宫走水，你为何擅自离猎场？有太监称走水前曾在冷宫附近看到了你的身影，父皇请你入宫问话。”他身后，御林军齐刷刷亮出长枪，寒光映得池砚舟瞳孔收缩。
杜姡突然挤开众人，挡在池砚舟身前：“太子殿下！九皇子当时是为了救我才......”“救你？”太子打断她的话，目光扫过她完好无损的模样，“那他为何在火场逗留到火势失控？”
池砚舟轻笑出声，伸手将杜姡拽回怀里。他低头在她发间轻嗅，抬头时眼底翻涌着疯狂：“没错，火是我放的。”庭院里顿时一片哗然。他松开杜姡，缓步走向太子，每一步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我跟你走。”
杜姡只觉浑身血液凝固。她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感觉十分陌生。首到消失在她的视线，少年都始终未回过头。
金銮殿内烛火摇曳，将龙椅上皇帝的身影投映在蟠龙柱上，宛如一只蓄势待发的巨兽。池砚舟被铁链锁着跪于阶前，苍白的脸上染着未擦净的血痕，却仍仰着头与高座上的人对视。
“逆子！你纵火焚毁冷宫，可知犯下多大罪孽？”皇帝猛地将奏折砸在御案上，玉镇纸与金砖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殿内群臣顿时屏息，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漫开。左相李崇捻着胡须摇头叹息，右丞王承年则盯着池砚舟腰间半露的玄色玉佩，眼神微闪。
“罪？”池砚舟突然大笑，笑声震得廊下铜铃嗡嗡作响，“她将我锁在冷宫十二年，冬日往我被褥里塞冰块，盛夏逼我跪碎瓷片，这算不算罪？”他扯开衣领，锁骨处狰狞的烫伤疤痕在烛火下泛着青白，“儿臣不过是让她，也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住口！”皇帝怒拍龙椅扶手，龙袍下的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她纵有不是，也是你母妃！弑母之罪，天理难容！”
“她当真是我的母妃？”池砚舟猛地叩首，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却又缓缓抬头，眼中燃烧着偏执的疯狂，“当年她为争宠毒杀贤妃，溺死襁褓中的皇嗣，这些罪孽，父皇当真一无所知？还是说......”他突然逼近御阶，铁链哗啦作响，“您与她本就是一丘之貉！”
“大胆！”皇帝抄起案上的玉玺掷下，却被池砚舟偏头躲过。群臣一片惊呼，几个老臣己踉跄着跪下，高呼“请陛下息怒”。
“将这逆子即刻逐出京城！”皇帝胸口剧烈起伏，颤抖着指向殿外，“发往北方边境，终身不得回京！若有违抗，就地格杀！”
侍卫上前拖拽时，池砚舟仍在大笑，笑声混着铁链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他最后回望了一眼金碧辉煌的穹顶，眼中尽是嘲讽：“这皇城......满目荒唐！”随着殿门重重闭合，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满殿惊愕的群臣，和气得浑身发抖的皇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