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马。”半晌,池砚舟才出声。
池砚舟牵着缰绳,牵着载着杜姡的马匹默默前行。马蹄踩在积雪上,发出沉闷的“咯吱”声,除此之外,唯有呼啸的北风掠过营帐的声响。
杜姡坐在马背上,目光始终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不愿看前方那个挺拔的身影。她裹紧身上的棉衣,却觉得寒意依旧渗入骨髓。方才厮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而他眼底的伤痛,竟让她的心莫名抽痛。
终于抵达军营,池砚舟翻身下马,伸手要扶她。杜姡却偏过头,自己跳了下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池砚舟伸手想扶,却被她侧身避开。
“这边。”池砚舟收回手,低声说道,领着她走向最大的营帐。守卫们见到九皇子,纷纷行礼,目光却忍不住落在杜姡身上——他们从未见过冷面将军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样。
营帐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些许寒意。池砚舟脱下披风,想给杜姡披上,却见她径首走到角落的木榻旁坐下,背对着他。
“你先休息。”池砚舟的声音有些沙哑,“我让人送些热水和吃食来。”见杜姡没有回应,他站在原地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转身走出营帐。
夜色渐深,杜姡望着跳动的烛火,思绪万千。营帐外传来脚步声,她以为是池砚舟,身体不自觉地紧绷起来。进来的却是个小士兵,端着热水和饭菜。
“杜姑娘,九殿下吩咐,让您先用饭。”小士兵将东西放下,有些局促地说道,“殿下...殿下说,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
杜姡轻轻“嗯”了一声,待小士兵离开后,她看着桌上的饭菜,却没什么胃口。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与池砚舟过往的种种,那些甜蜜与伤痛交织,让她的心乱成一团。
而营帐外,池砚舟倚着帐篷,望着漫天繁星。寒风吹过,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喃喃自语:“等我,等这一切结束,我就能永远待在你身边了。”
杜姡盯着渐渐冷却的羹汤,忽然听见帐外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她悄悄掀开帘子一角,月光下,池砚舟正倚着旗杆擦拭染血的长枪,左手臂的绷带渗出新鲜血渍,动作却依旧沉稳有力。他仰头灌下烈酒时,喉结滚动的模样,竟与多年前在御花园偷喝她酿的梅子酒时别无二致。
“殿下,该换药了。”军医的声音惊散了杜姡的思绪。她慌忙放下帘子,心口却像被弓弦狠狠勒住——原来他受伤这么重。指尖无意识着木榻边缘,忽然触到一道刻痕,凑近烛火细看,竟是个歪歪扭扭的“姡”字,木屑还带着新鲜的痕迹。
翌日清晨,杜姡独自站在军营瞭望台前,望着远处绵延的雪山出神。寒风卷起她的发梢,却不及心中的寒意彻骨。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池砚舟的副将陆子鸣。
“杜姑娘,殿下让我送件貂裘来。”陆子鸣将裘衣轻轻搭在栏杆上,声音沉稳如山,“北疆的风,比刀子还利。”
杜姡默不作声,指尖无意识地着栏杆上的刻痕。陆子鸣见状,叹了口气,目光投向远方的营帐:“姑娘,这一年来,殿下过得...着实不易。”
杜姡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嵌进木头里。陆子鸣却像是没注意到她的情绪,继续说道:“刚到北疆时,水土不服,殿下连着半月高烧不退,却仍强撑着巡视营地。将士们劝他休息,他说‘京城还有人在等她,他如何能歇’。”
“那是他自找的。”杜姡冷声打断,声音却不自觉地发颤。
陆子鸣苦笑:“是啊,他就是这般执拗。为了筹措军粮,他只身深入部落谈判;为了救治伤兵,他变卖了所有的玉佩首饰。有次叛军突袭,他为了掩护断后的兄弟,硬生生挨了三箭...”他顿了顿,看着杜姡发白的脸色,放缓了语气,“但这里的人,都打心底里敬重他。他带着我们夺回失地,教牧民耕种,还建起了学堂。现在的北疆,和一年前己经大不相同了。”
杜姡望着远处忙碌的士兵,有人在修缮营帐,有人在教孩童识字,炊烟袅袅升起,竟有了几分暖意。她想起昨夜看到的池砚舟,那个擦拭长枪时疲惫却坚毅的身影,想起他掌心的伤痕,心口突然一阵钝痛。
“姑娘,殿下他...”陆子鸣欲言又止,把“在等你”三个字生生咽了下去,最终只是将貂裘往她身边推了推,“无论如何,北疆的风雪,还请姑娘保重自己。”
待陆子鸣离开后,杜姡颤抖着伸手,摸了摸那件貂裘。皮毛柔软温暖,还带着淡淡的药香。她抱紧貂裘,望向池砚舟所在的主帐,眼眶渐渐。
暮色西合时,杜姡攥着貂裘的手指己被焐得温热。她鬼使神差地朝着主帐走去,还未靠近,便听见里头传来激烈的争吵。
“九殿下!您旧伤未愈又执意冲锋,当真不要命了?”军医的声音带着怒意。
“敌军粮草明日便到青崖口,这是绝佳战机。”池砚舟的嗓音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传令下去,子时出兵。”
杜姡猛地掀开帐帘,撞进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他的铠甲还未卸下,左肩处新渗的血迹正晕染开,与旧伤疤的痕迹交织成恐怖的图案。营帐内的将领们齐刷刷看向她,又在池砚舟的示意下匆匆退去。
“姐姐,我……”池砚舟别过脸,喉结滚动着吞咽下咳意。
“你先下如何本于我再无关系,”杜姡将貂裘狠狠甩在案几上,震得沙盘里的小木旗东倒西歪,“但北疆的将士敬重你,就是想看你把自己折腾死?你身为一军首帅,怎能亲自涉险?你若出事,军中将士怎么办?”
池砚舟盯着她发红的眼眶,忽然笑了,:“其实姐姐还是关心我的,对吗?”他伸手去够案上的兵书,却因牵动伤口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