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的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如烟如雾地笼罩着青瓦白墙。
杜姡倚在窗边,手中绣着的并蒂莲才刚起了个线头,绣针在指间迟迟未落。
算来,她从北疆到江州,己经待了一年的时间了。
这一年来,她与池欣钥喝酒、骑射,又帮着城里的大小事务,日子过的还算充实。
"小姐,京城来信了!"花也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脚步匆匆地跨进房门。
杜姡猛地转身,绣绷"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只见花也手中攥着一封带着泥渍的信,封口处的火漆印己有些模糊。
她几乎是冲上前去,一把夺过信件,指甲在封皮上刮出几道痕迹。
展开信纸的瞬间,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却是兄长的笔迹。
"母亲忽然染病,来势汹汹,己卧床不起,望妹速速归京。"
短短几行字,力透纸背,仿佛能看到兄长在执笔时的焦急。
杜姡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信纸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怎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眼前浮现出母亲温婉的面容。
记忆里,母亲总是温柔地为她梳理长发,在她受委屈时将她搂入怀中轻声安慰。
可自从她来到江州,与家人聚少离多,没想到再得到消息,竟是如此噩耗。
花也见她脸色苍白,连忙扶住她:"小姐,您先别慌,或许夫人吉人天相......"
"备马!我要立刻回京城!"杜姡打断她的话,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可是小姐,这雨下得这么大,而且路途遥远......"
"不用多说!"杜姡转身开始收拾行李,动作干脆利落,"耽误一刻,母亲就多一分危险。"
她从箱底翻出那件母亲亲手缝制的衣裳,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丝温暖。
雨越下越大,杜姡骑着快马冲出江州城。
雨水打在脸上,冰凉刺骨,可她浑然不觉。
脑海中不断闪过各种念头。
母亲到底得了什么病?请的是哪位大夫?病情究竟有多严重?还有......为何这封信来得如此突然?
一路上,她马不停蹄,只在换马时稍作停留。
路过驿站时,她本想打听京城的消息,却又怕听到更坏的结果,只能咬咬牙继续赶路。
夜幕降临时,雨仍未停,她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却依旧不肯放慢速度。
终于,在第五日清晨,京城的城墙出现在视野中。
杜姡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城楼,心中五味杂陈。
一年前,她带着满心伤痛离开,如今归来,却是为了母亲的病情。
杜家早己和城门守卫打好了招呼,见她握着杜家的府牌,守卫也未多加阻拦,匆匆放行。
杜府的大门紧闭,门前的石狮子仿佛也蒙上了一层阴霾。
杜姡翻身下马,顾不上整理凌乱的衣衫,用力拍打着大门:"开门!快开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老管家看到她,眼中闪过惊喜:"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夫人她......"
没等管家说完,杜姡己经冲进府中,朝着母亲的院落飞奔而去。
长廊上的海棠花被雨水打落一地,红得刺目。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脚步也越来越沉重。
推开母亲房门的瞬间,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床榻上,母亲虚弱地躺着,面色苍白如纸,往日的神采早己消失不见。
杜姡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摔倒,她强撑着走到床边,握住母亲的手,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阿娘,女儿回来了......"
杜夫人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女儿,嘴角露出一丝微弱的笑容:"汝汝......"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回来就好......"
杜姡将母亲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泣不成声。
“阿娘,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生病了?”杜姡抬头,为池蓉擦去眼角的泪水。
“阿娘没事,就是前些日子不知怎的,忽然使不上力,头痛罢了。”杜夫人安慰道。
杜姡将母亲的手贴在唇边,哽咽着开口:“阿娘,江州的春天总下雨,我住的小院后有片竹林,风一吹沙沙响,像极了您给我唱的摇篮曲......”
药炉里的炭火噼啪爆开火星,杜夫人浑浊的眼睛里泛起微光。
杜姡吸了吸鼻子,继续说下去。
“三公主总拉着我去骑射,如今我的骑术比以前精进许多,还得了江州赛马会的头名。有次她非要学酿酒,结果把厨房弄得一团糟,酿出的酒比药还苦......”
说着说着,她自己先笑出了声,泪水却顺着下颌不停滚落。
池蓉的喉间发出含糊的笑声,枯瘦的胸口微微起伏。
杜姡忙伸手轻轻顺气,瞥见母亲枕边放着的帕子,边角处还绣着半朵未完成的玉兰花。
那是她离家前教母亲绣的花样。
“阿娘,我在江州帮着处理流民安置,还跟着裴刺史学了些治理河道的法子。”她故意说得轻快。
“等您病好了,我讲给您听,咱们一起去踏青好不好?”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屋檐下的水珠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杜姡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这是江州的桂花糕,我特意选了最甜的那家买的。您尝尝,和京城的味道可不一样。”
她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块,送到母亲唇边。
池蓉费力地张开嘴,浅尝了一口,嘴角溢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甜......”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杜姡再也忍不住,扑进母亲怀里,肩膀剧烈地颤抖:“阿娘,对不起,是我不孝,没能在您身边照顾......”
池蓉用尽全身力气,将手搭在女儿背上,一下又一下地轻拍:“傻丫头......你平安就好......”
杜姡猛地抬头,望着母亲疲惫却满含担忧的眼神,那些被她藏在心底的伤痛,原来母亲全都看在眼里。
“阿娘,我答应您,以后会好好照顾自己。”
她握住母亲的手。
“等您病好了,我们一起去江州,那里的春天,真的很美......”
池蓉轻轻点头,眼皮却越来越沉重。
杜姡慌忙起身,想唤大夫来,却被母亲紧紧拉住衣角。
“没事......”她喃喃道,“我就是有些乏了,你陪着我休息休息就好了。”
杜姡重新坐下,将母亲的手捂在自己手心,继续说起在江州的点点滴滴。
她说起梅雨季里潮湿的空气,说起夜市上琳琅满目的小玩意,说起裴刺史教她辨认草药时认真的模样。
在她轻柔的话语中,方氏终于闭上了眼睛,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真的看到了江州那片烟雨朦胧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