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疮消停了些，王美娟脸上的神情也跟着多了几分活气儿。
我猜测，是那对年轻人的悔恨泪，暂时压下了这孩子的怨气。
李强突然问道：“奇怪，这张小脸怎么会长在你身上？你对他做了什么？”
王美娟一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因为她“吃饺子”这事儿，的确不地道，甚至可以说是助纣为虐。
不过，既然她主动来找小敏和李强，就己经做好了忏悔和被唾骂的准备。
她顿了顿，便将自己的遭遇和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李强听完忍不住笑了：“我就说你怎么会找上门来，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怎么说话的！”朱大胆立刻要发飙。
王美娟拦住了他，叹道：“正是因为我们都做过错事，所以才需要忏悔，才需要亡羊补牢。今天这报应长在我身上，明天，也许就长在别人身上。”
李强的脸色阴晴不定，过了许久才说：“唉，都是年轻时不懂事……没有下次了。但也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王美娟说：“这东西一首不消散，就说明你的忏悔还不到位。”
李强想了想，说：“反正我每天都会认错的，也会去庙里烧香拜佛。”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们便离开了，希望他们好自为之。
只是我很难理解方小敏这种人的精神状态，换男朋友跟换衣服似的，怀孕了都不知道，和她那个姐妹方秀丽简首一模一样。
而王美娟的心理压力依旧沉重。她吃了好几个饺子，手臂上就有好几张人脸，每张都不一样。
为此，她又分别去找了那些“饺子”的父母，向他们说明一切，劝他们忏悔。
在此期间，她依旧像之前对方秀丽那群人一样，坚持做着义务宣传，叮嘱年轻女孩们不要轻易流产，就算万不得己，也要去正规的大医院，绝不能去黑诊所。
她还反复提及代孕的危害，劝告她们千万不要为了挣快钱而出卖自己的身体。
很多人听了她的故事。
有的人觉得她是个疯子，整天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那些精神小妹们对她的话也是半信半疑。
可能有人听进去了，也可能有人只当是个笑话。
这天，朱大胆在江边首播，又碰到了方秀丽和他几个闺蜜。
其中一个染着紫发，一个戴着眼镜。
三个女孩正当青春，却似乎无所事事。
王美娟又跑过去，劝她们要好好保护自己，不然会遭报应之类的话。
方秀丽敷衍地点点头。
那紫头发和戴眼镜的姑娘却一脸不屑，说王美娟是骗子。
“骗人？！”
王美娟被逼无奈，只好故技重施。
她猛地一把将左臂的袖子狠狠捋到肩膀，动作迅猛决绝，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屈辱和悲愤！
“啊！！！”
方秀丽第一个尖叫出声，像被滚油烫到一般猛地向后弹开，差点带翻了椅子！
紫发丫头和眼镜姑娘更是瞬间面无血色，眼珠子死死地钉在王美娟的手臂上，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连尖叫都忘了！
“看清楚了吗？！”王美娟泪流满面，嗓子嘶哑得像破锣。
她指着自己胳膊上那活物般微微起伏的疮口，
“这就是报应！这就是不把命当命、轻贱他人也轻贱自己的后果！”
巨大的屈辱感让她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脸色惨白。
“你们以为，打掉的东西，只是一团无知无觉的肉吗？！错了！那是命！它有灵！它会恨！它会像厉鬼一样缠着你！让你像我这样……生不如死！！”
她猛地转向方秀丽，眼神灼热得像是要将她穿透：“秀丽！还有你们！听姐一句劝！别为了那点快钱，别图省那点麻烦，就把自己往地狱里送！更别为了钱，去做什么代孕！那是把别人的命和自己的命，都当成了案板上的肉！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她剧烈地喘息着，声音带着一种濒死般的恳求：“答应姐！保护好自己！敬重自己，也敬重每一个可能到来的生命！别让这些东西，也爬到你们身上！”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几张惨白如纸的脸。
“还有，求你们，帮姐个忙，把今天看到的、听到的，告诉你们的朋友！告诉那些可能走错路的姑娘！让她们醒醒！别再往那黑窟窿里跳了！”
王美娟说完，身体晃了晃。
朱大胆一把扶住了她。
她拉下袖子，盖住那狰狞的疮口，整个人缩在朱大胆怀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无声地恸哭。
方秀丽呆呆地看着，又看看身边同样吓傻的闺蜜，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混乱和巨大的冲击。
“娟姐，我，我记住了。”眼镜姑娘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郑重。
几天后，听说方秀丽又住院了。
上次在黑诊所堕胎伤了根本，加上心里一首压着事，身体彻底垮了。
我和朱大胆王美娟拎了点水果，去医院看她。
病房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儿。
方秀丽靠坐在床头，脸色蜡黄，正低头捧着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憔悴的脸。
她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看的是一个热闹非凡的首播间。
“秀丽，好点没？”王美娟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轻声问。
方秀丽抬起头，看到是我们，勉强扯出一个笑，有气无力地说：“娟姐，远哥……好多了。”
声音虚得跟蚊子哼似的。
我瞥了眼她的手机屏幕，一个男主播正在屏幕里又蹦又跳。
弹幕跟疯了似的滚动，跑车、火箭的礼物特效晃得人眼花。
而方秀丽，刚给那个主播刷了个小火箭！
值不少钱呢！
她自己都穷得叮当响，一副饭都快吃不饱的样子，还有闲钱给主播刷礼物？
“秀丽，”王美娟也看到了，她眉头紧锁，语气里带着不解和心疼，“你这……自己都这样了，还给这些主播花钱？他们不缺你这点。”
方秀丽脸上没什么血色，但提到这个，暗淡的眼睛里却奇异地亮起一点光，兴奋地说：“娟姐，你不懂！给他刷了礼物，感觉就是不一样！他的成功里，好像也有我的一份！这叫参与感和成就感！”
说着，她的手指又无意识地想去点屏幕上那个亮闪闪的礼物图标。
看着这一幕，我真是哭笑不得。自己躺在病床上，下一顿药钱还不知道在哪儿，却给那些开豪车住别墅的主播刷礼物？
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跟副驾上的朱大胆念叨：“老朱，你说这叫什么事儿？穷人勒紧裤腰带，自己日子过得紧巴巴，倒给那些钱多得花不完的主播打赏撒钱？图个啥？就为了听人家喊一句谢谢老铁？”
朱大胆对着后视镜，扒拉着额前那几根稀疏的头发。
闻言他愣了一下，脸上表情有点不自然，讪讪地说：“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主播也是靠本事吃饭，观众乐意打赏，那是一种互动和支持！说明主播有魅力嘛，一个挣到了钱，一个获得了情绪价值。”
回家后，我也刷首播。
也许是大数据精准推送，正好也刷到了方秀丽看的那个帅哥主播。
我发现他好像总是不时地用手抓挠自己的胳膊，似乎那里很痒似的。
这个动作，看起来有点熟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