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压缩干粮糊滚入喉咙,暂时压下了胃部的灼烧感。篝火旁短暂的混乱被林飒那把带血军刀逼退——扑得最狠的汉子被刀尖抵着咽喉,其余人在那冰冷杀意和地面上尚未干涸的血泊威胁下,终于恢复了一丝理智,不甘却又畏惧地退回了人群边缘,只剩下贪婪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死死黏在水壶上。
人群深处,王三那双三角眼里的毒火几乎要喷出来。他狠狠啐了一口带泥的唾沫,低声咒骂了句“晦气”,目光却像毒蛇的信子,依旧贪婪地在染血的刀锋上舔舐。他能感觉到,今天这把邪门又锋利的“怪刀”,比那点糊糊值钱百倍!
就在这压抑的死寂中,一声嘶哑虚弱的呼号打破了沉默。
“没…没水了!” 一个缩在人群外侧、嘴唇干裂得如同龟裂土地的老者,徒劳地摇晃着手里一个破了大半的粗陶碗,声音绝望得像要滴出血来,“最后一个水洼…被人…掏干了!天杀的偷水贼啊!”
这话像一颗火星投入火药桶!本就因缺水而被焦躁和戾气充斥的难民群瞬间炸开!
“谁?!哪个生儿子没的干的!”
“断老子生路啊!”
“找出来!打死他!”
愤怒的咒骂和混乱的推搡在人群中蔓延,刚刚被美食诱惑暂时压下去的死亡威胁,此刻以更汹涌的形态爆发出来。水源,尤其是在这片荒原迁徙的路上,是真正续命的根子!水没了,所有人都得死!
林飒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骚动的人群,特种兵的战场本能让她对“资源”和“窃取”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混乱,往往是罪恶最好的掩护。
她的视线最后落在那老者和空陶碗上。碗边沿有新鲜的湿痕,周围一小圈泥地也明显比旁边踩踏得更为凌乱——显然,水源刚刚被窃不久。窃贼,很大可能还藏在附近。
就在她思考的瞬间,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个身影!
离老者不远,一个身材干瘦、穿着破烂麻布衣的年轻人正低着头,肩膀微微缩着,试图借着人群的推挤,一点一点向外围挪动。他一只手藏在宽大的破袖子里,动作显得有些僵硬。在旁人因为愤怒和缺水而情绪激动、躁动不安时,他这种刻意想要降低存在感、急于离开现场的动作,反而显得异常扎眼!
就是他!
林飒心中瞬间锁定目标。对付这种小角色,动用空间或军刀都太浪费,也容易引发更大的混乱和猜疑(尤其那把刀己经足够引人注目)。她脑中瞬间浮现特种兵审讯课上教官冰冷的话语:“信息压制和逻辑囚笼,往往比肉体惩罚更高效。”
意念微动,尝试连接那片冰封的虚无。灵魂层面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和强烈的滞涩感——空间的反噬还在持续!强行开启的代价巨大!
然而这一次,她并非要取出实物,而是想借用空间内部那精密强大到可怕的计算和信息处理能力辅助判断。空间最核心的数据库、分析推演模块哪怕处于最低能量响应状态,其处理能力也远超凡人想象!
【精神扫描…启动…目标锁定…】
【微表情分析:目标瞳孔扩张0.3秒,右手指缝泥渍含水量略高于周边环境,左肩袖口内侧有微淡水渍浸润扩散迹…行为分析:目标行进路线刻意规避老妪、幼童等弱者,选择强壮成年男性聚集点反向穿插…综合概率:目标盗水行为确认概率:91.7%…窃水量约…500-700毫升…存储容器:左袖内缝皮质水囊…】
冰冷、断断续续、如同从远方传来的信息碎片,强行挤入林飒因空间反噬而阵阵抽痛的意识。分析结果与她的判断完全吻合!代价是意识深处又一阵尖锐的眩晕和冰冷警告,核心空间的能源读数似乎又模糊地闪烁了一下。
够了!
林飒猛地从篝火旁站起!动作牵扯到腿伤和内腑的痛楚,让她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但她站得笔首,军刀依旧插在身侧泥地里。她一手紧握水壶,另一只手突然快如闪电地指向那个正在悄悄后撤的干瘦年轻人!
“站住!你袖子里藏了什么?!”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战场淬炼出的凌厉气势,穿透了纷杂的喧闹,清晰地在目标耳边炸开!
那年轻人如同被蝎子蛰了一下,猛地僵在原地,整个人都绷紧了!他那双原本有些躲闪的眼睛瞬间放大,瞳孔剧烈收缩,脸上血色“唰”地褪得一干二净!极度惊恐的表情如同被烙印一般凝固在脸上!藏在破袖里的手更是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人群的视线瞬间被吸引过去。王三的目光也饶有兴致地从军刀上移开,阴鸷地看着这一幕,嘴角挂起一丝看好戏的冷笑。
“你…你胡说!我…我没有!” 年轻人声音尖利颤抖,几乎要破音,充满了色厉内荏的味道,身体却不自觉地又后退了小半步。典型的恐惧反应!
林飒没有上前,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她只是冰冷地盯着那个年轻人,用一种近乎宣判的、斩钉截铁的语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水囊就缝在你左边袖子的内衬里。里面装的水,足够淹死你自己了。”
“你躲开老弱,专往壮汉堆里钻,以为他们脾气暴,一碰就吵起来,你好趁乱逃走?”
“你动手掏水洼的时候,脚边那块石头上有个月牙形缺角。你左脚鞋子后跟上刮下来的那块泥巴,现在还粘在上面!”
“要不要……现在就去比比?!”
随着林飒一句紧过一句、如同亲眼所见般的描述砸出来,每一条细节都精准地命中了年轻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年轻人的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眼神里的惊骇彻底变成了绝望!最后一句话,更是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上!他下意识地就想扭头去看脚边的石头——但正是这个动作,彻底暴露了他的心虚!
“老天爷…她…她真看见了!”
“神了!神了!”
“抓住这个天杀的贼!”
人群爆发出更大的愤怒吼声!如果说刚才还是猜疑,现在几乎就是实锤定罪了!几个距离近的壮汉红着眼就要扑上来!
年轻人彻底崩溃了!巨大的恐惧将他淹没!他猛地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凉的泥地里,磕头如捣蒜!
“我招!我都招!水是我偷的!是我偷的啊!饶命!姑奶奶饶命啊!” 他鼻涕眼泪瞬间糊了一脸,嘶声哭喊着,“我看那老头离水洼远,边上人又都睡了…我没想过要大家都渴死啊!我就想偷一点…就一点点啊!”
就在小偷崩溃招供、人群激愤即将爆发殴打的混乱之际——
“让开!都让开!捕快办差!”
一声粗犷有力的断喝骤然在人群外响起!两个身穿公门皂服、腰挎单刀、头戴红黑漆布包巾的捕快费力地分开人群挤了进来。为首一人,身高体壮,国字脸,浓眉大眼,面相沉稳中带着一股干练,正是负责这一片治安的捕快赵铁柱!他虎目一瞪,扫视着混乱的现场,目光锐利地落在跪地的小偷和林飒身上。
“吵吵什么?!都想吃板子吗?” 赵铁柱喝住几个要动手的汉子,沉着脸看向跪地的小偷,“你偷水?”
“官爷!官爷救命啊!” 小偷如同看到救星,连滚带爬地抱住赵铁柱的裤脚,声泪俱下,“我偷了水…可…可我没伤人命啊!求官爷做主,别让他们打死我!”
赵铁柱嫌恶地皱皱眉,一脚踢开他,转头看向篝火旁抱着水壶、面色依旧冰冷而微微透着一丝苍白的林飒。“是你指认的?怎么回事?”
林飒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闭上眼,仿佛在调息。
刚才强行启动空间分析模块,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和空间的冰冷反噬带来的眩晕再次席卷而来,远比身体伤处的痛楚更令人难熬。她必须集中精神,完成计划的最后一步。
赵铁柱只见这个衣衫褴褛却气势迫人的年轻女子闭目片刻,再睁开时,眼神更深邃了几分。她微微张开苍白的唇,一缕极其低沉、模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非人质感的“嗓音”从她喉咙深处诡异地“飘”了出来:
“哦?你偷水的时候倒是胆子挺大,怎么,敢做不敢认吗?” 那声音飘飘忽忽,仿佛来自九幽之外,又像是贴在人耳朵根子上呓语!
小偷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声响吓得魂飞魄散!这正是他偷水时紧张到极点、心中反复念叨过的话!一个字都不差!
“鬼…有鬼啊!” 小偷吓得屁滚尿流,手脚并用地后退,脸上血色褪尽,眼中只有无边的恐惧!
林飒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诡异的“腹语声”再次响起,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水是小事…偷过更有趣的玩意儿吧?去年秋天,刘家村晒谷场…那件大红绸的‘宝贝’……”
小偷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僵首,瞳孔放大到了极限,死死盯着林飒,身体抖得如同筛糠。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一个被埋在记忆最深处的、足以让他被千刀万剐的秘密被突兀地、毫无征兆地点破!
“别…别说了!我说!我说!我什么都交代!” 小偷彻底精神崩溃了,他猛地抱住头,语无伦次地嘶嚎起来,心理防线彻底土崩瓦解,“水是我偷的!谷子我也偷过!王大娘家的鸡我偷过三只!城西张铁匠家的铜锁是我顺走的!还…还有…”
他像是要把积压的所有罪恶都倾倒出来,以求宽恕,突然尖声道:
“县…县太爷的…亵裤!是我偷的!对!就在去年腊月廿三那天!他挂后堂那件织云锦镶金线的宝贝亵裤!就藏在衙门外杨树底下第三个树洞里!那料子滑溜得…滑溜得俺以为是娘们的…呜呜呜…”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崩溃地哭了起来,羞耻和恐惧淹没了理智!
全场死寂!
原本还群情激愤的难民们瞬间石化!目瞪口呆!连准备维持秩序的赵铁柱和另一名捕快都猛地僵在了原地,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鸭蛋!尤其是赵铁柱,一张国字脸先是涨得通红,随即变得铁青,额头的青筋都在跳!
偷…偷县太爷的亵裤?!还藏树洞里?!滑溜?!
“噗——!”有难民实在没忍住,喷笑出声。随即,像是点燃了引线,压抑的哄笑声如同闷雷般在人群里滚动起来。荒诞、滑稽、难以置信!连缺水断粮的阴霾都被这惊天八卦冲淡了不少。
王三阴鸷的眼神里也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错愕和一丝忌惮。这女人…太邪门了!不仅是那把刀,还有这能勾人心里最隐秘之事的“腹语妖术”!
“拿下!”赵铁柱的脸黑得像锅底,暴喝一声,再也没眼看地上那个己经彻底精神崩溃、把八百年偷鸡摸狗包括惊天大瓜都抖落了个底朝天的蠢贼。
另一名捕快憋着笑,上前一把将如泥的小偷拎起来,拿出绳子麻利地捆了个结实。
赵铁柱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和些许尴尬,看向篝火旁脸色依旧苍白(空间反噬晕的)、气息稍显急促(伤疼)的林飒,眼神变得无比复杂,带着审视、惊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姑娘…这‘腹语’断案的本事…高!实在是高!” 他艰难地憋出一句,感觉每个字都烫嘴。甭管手段多邪性,案子是真破了,还是人赃俱获外加附赠县令大人的惊天丑闻一桩!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林飒那张沾着泥污、却毫无表情的侧脸。赵铁柱没有注意到,就在刚才小偷嚎出那句惊天秘密的瞬间,林飒拄着军刀的手背绷紧,指关节因为用力对抗灵魂深处那股强烈的眩晕和空间强行中断分析带来的冲击,而微微颤抖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