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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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悬崖壁上的六叶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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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路先生
作者:
86九月
本章字数:
5596
更新时间:
2025-07-02

爹的葬礼办完了,可那口新堆起的黄土坟,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石头,沉沉地压在我心口。家里弥漫着一股散不去的悲凉。娘依旧沉默,眼神空茫,常常对着爹留下的旧物一坐就是半天,偶尔会无意识地着那个装过骸骨、如今空了的木盒子。干爸来得更勤了,默默地担水劈柴,生火做饭,用笨拙的、带着泥土气息的关怀,试图填补这个家巨大的空洞。

可我心里那团阴霾,却越来越浓。爹……他真的就在那冰冷的黄土下面了吗?他掉下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最后那一刻,他疼吗?他想娘和我吗?无数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啃噬着我。我总忍不住去想那个叫鹰愁涧的地方——那个吞噬了我爹,又把他冰冷的骸骨还给我们的地方。

那地方像一个巨大的、黑色的漩涡,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我想去看看!看看爹最后停留的地方,看看那片夺走他生命的悬崖,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模糊的爹近一点,就能理解他消失的真相,就能……就能把心口那块冰石头融化一点点。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住了。

这天下午,干爸去地里了,娘又在屋里发呆。我像着了魔,鬼使神差地溜出了家门,脚步不由自主地朝着村后那座黑黢黢的大山走去。越靠近鹰愁涧,山风越大,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像无数人在低语呜咽。空气也变得湿冷起来,带着一种草木腐朽的、深涧特有的阴森气息。

终于,我站到了鹰愁涧的悬崖边。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幽暗,浓雾在涧底翻滚,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风从深渊里卷上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我单薄的衣裳紧贴在身上。就是这里……爹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积压了太久的悲伤、委屈、愤怒、还有对爹那份模糊却刻骨的思念,像火山一样猛地爆发出来!

“爹——!!!”

我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深不见底的涧谷嘶声呐喊!声音被狂风撕扯着,撞在对面陡峭的石壁上,又破碎地反弹回来,带着凄凉的回音。

“爹!你听见了吗?!我是大毛!你的儿子大毛啊!” 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着冰冷的山风,“爹!你怎么就……就这么走了啊!你知不知道……娘这些年……过得有多苦!她天天想你……等你……眼睛都快哭瞎了!”

“她一个人……拉扯我……被人戳脊梁骨……骂我是野种……骂她是扫把星!她夜里偷偷哭……白天还得强撑着干活……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爹!” 我哭喊着,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在割喉咙。

“还有我!爹!” 我抹了把脸,鼻涕眼泪糊了一手,“他们都欺负我!骂我是没爹的野种!打我!抢我东西!郭强他们……把我按在地上打……就因为我家穷!就因为我没有爹护着!爹!你在哪啊!你为什么不来护着我!为什么不来护着娘!”

我把积攒了7年的委屈、被人踩在泥里的屈辱、对父爱可望而不可即的渴望,全都对着这深不见底的悬崖倾泻出来。风声是我的伴奏,涧底的呜咽是我的和声。我喊着,骂着,哭着,像一个迷路己久、终于找到宣泄口的孩子。

“爹……你一路走好……别惦记我们了……” 最后,我喊得筋疲力尽,嗓子火辣辣地疼,声音也低了下去,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呜咽,“下辈子……下辈子……你好好活着……别丢下娘和我……我们……好想你啊爹……”

喊累了,哭够了,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我一屁股瘫坐在冰冷的悬崖边上,离那深渊只有几步之遥。山风吹着我汗湿的头发,刺骨的凉。我眼神空洞地望着眼前翻滚的浓雾,望着对面狰狞陡峭、布满苔藓和藤蔓的崖壁,心像被掏空了,只剩下麻木的钝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我呆呆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对面的崖壁。峭壁嶙峋,石缝里顽强地钻出一些不知名的野草,在狂风中瑟瑟发抖。

突然,我的视线被一处不起眼的石缝吸引了。

就在离崖顶不远,一处狭窄得几乎无法立足的石缝里,斜斜地生长着一株……奇怪的植物?

它不高,只有几寸。叶子不多,拢共就六片,细长而翠绿,排成一轮,像个小伞盖。最奇特的是,在叶子中心,顶着一小簇鲜红欲滴的小浆果,像几颗凝固的血珠,在灰暗的崖壁背景中,显得格外醒目,甚至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生命力。

它的根茎埋在石缝深处看不见,但那露在外面的部分,像一个小小的、纺锤形的“萝卜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岩石,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从这贫瘠得几乎不可能生存的石缝里,汲取到一点点的养分和水分。

它就那么孤零零地长在那里,头顶是呼啸的狂风,脚下是万丈深渊,西周是坚硬的、冷漠的石头。没有肥沃的土壤,没有温暖的阳光(只有短暂正午才能晒到一点),没有同伴。可它活着!而且,那六片叶子舒展着,努力向着天空的方向;那几颗红果子,鲜艳得像是在宣告着什么。

我怔怔地看着它,忘了哭,忘了悲伤,忘了身上的寒冷和心里的痛。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感觉攫住了我。

它……活得真难啊。

比我家地里的庄稼难多了。

比我在学校里忍饥挨饿、受人白眼还难。

它脚下的“土”,就是坚硬的石头缝。它喝的水,可能就是清晨那一点点可怜的露水,或者偶尔飘过的山雾。它随时可能被一场大风吹落深渊,或者被觅食的鸟兽啄食。

可它没有死。

它还在长。

它甚至……还结出了那么鲜艳、那么耀眼的红果子!

风猛烈地吹着,它的细茎和叶子剧烈地摇晃,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但它那小小的“萝卜头”却死死地抠在石缝里,纹丝不动。那六片叶子,依旧顽强地、固执地朝着有光的方向伸展。

一种强烈的震撼,像电流一样击中了我麻木的心。

爹没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娘的心……碎成了千万片。

郭强他们……还会继续欺负我。

家里……还是那么穷。

日子,像这鹰愁涧的风,又冷又硬,打在脸上生疼。我就像这石缝里的草,没有依靠,没有沃土,活得艰难无比。

可是……可是这株草,它没放弃啊!

它活得这么难,还长得这么好!它那么小,却有那么大的力气,把根扎进石头缝里!它那么不起眼,却开出了那么红、那么亮的果子!

那我呢?

我陆大毛呢?

爹不在了,娘倒下了,干爸在拼命撑着这个家……我难道就要一首哭,一首怨,一首被人踩在脚底下吗?

我看着那株在狂风中摇曳却绝不倒下的奇异小草,看着它那几颗倔强鲜红的果子,心里那团冰冷的阴霾,似乎被这抹刺眼的红色灼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热流,混着山风的冷冽,缓缓注入我几乎冻僵的心田。

活下去!

像它一样!

再难,也要把根扎下去!

再苦,也要朝着有光的地方长!

总有一天……我也要结出自己的“红果子”!

我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山风,又看了一眼那株在绝境中绽放生命的小草,仿佛要把它的样子刻进骨头里。然后,我撑着冰冷的地面,站了起来。

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那吞噬了父亲的深渊。我转过身,背对着鹰愁涧,朝着家的方向,迈开了脚步。脚步虽然依旧沉重,但似乎……不再那么虚浮了。

那株长在鹰愁涧绝壁石缝里、有着六片伞状绿叶和鲜红小果的奇异植物,像一个无声的烙印,深深地留在了我的心底。它是我在父亲殒命之地,找到的关于活下去的、最残酷也最坚韧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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