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断则断,未尝不是新生。”
陆沉平静的话语,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沈薇死寂的心湖里激荡开一圈圈巨大的涟漪。他捡拾手机碎片的动作,他递过来的小盒子,他镜片后那双沉静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眸……这一切都让她感到一种近乎无所遁形的震动。
他知道了什么?看出了多少?是猜到了她与陈哲的决裂?还是……更深的,关于她“沈薇”身份之下的暗涌?
沈薇怔怔地看着那个装着手机残骸的小盒子,指尖冰凉。陆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重新坐回工作台前,拿起工具,继续专注于那张脆弱的藏书票。灯光下,他的侧影安定如山,仿佛刚才那场风暴从未发生,静心斋内只剩下墨香与纸页的微尘在光柱中缓缓沉浮。
这极致的静,反而让沈薇翻腾的心绪无处安放。她感到一阵眩晕般的疲惫,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扮演“沈薇”的荒诞与疲惫。这场精心策划的试探,最终审判了陈哲,也几乎将她自己掏空。
“陆先生……”她声音干涩地开口,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脆弱,“我……有点累,想先回去了。书……改天再来拿,可以吗?”
陆沉抬起头,目光温和:“当然。书和票放在我这里很安全,随时可以来取。”他顿了顿,补充道,“夜路小心。”
没有多余的安慰,没有刻意的探询,只有一句简单而真诚的关切。沈薇点点头,几乎是逃离般地离开了静心斋。身后,那扇古朴的木门轻轻合上,将那片沉静的墨香世界隔绝在外,也将陆沉那双仿佛能看透灵魂的眼睛关在了门内。回到那个象征着“沈薇”失败人生的冰冷出租屋,沈薇感到一阵窒息。这里的一切——廉价的家具、狭窄的空间、残留的陈哲的气息——都让她作呕。她需要空间,需要真正属于“沈星晚”的空气。
她拿出另一部手机,拨通了林默的号码,声音恢复了属于上位者的冷冽:“林默,来接我。去云顶。”
“是,沈总。十五分钟后到。”林默的回答简洁有力。
十五分钟后,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入老旧小区,如同幽灵。沈薇拉开车门坐进去,疲惫地将头靠在冰冷的车窗上。司机是林默的心腹,目不斜视。车子平稳地驶离这片“普通”的区域,向着城市另一端那座俯瞰众生的地标——云顶公寓驶去。
电梯首达顶层。厚重的双开门无声滑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天际线,如同铺展的星河。室内是顶级设计师打造的极简奢华风格,每一件家具、每一个摆件都价值不菲,却低调内敛,处处透着掌控一切的秩序感。空气里弥漫着清冷的雪松香气,而非老小区的烟火浊气。
这是沈星晚的世界。她脱下身上属于“沈薇”的普通外套,赤脚踩在冰凉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走到吧台,为自己倒了一杯琥珀色的烈酒。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灼烧般的刺痛感,也让她混乱的头脑稍稍清醒。
林默如同影子般出现在她身后,递上一个平板电脑:“沈总,周景明那边有新动作。他接触了‘启明创投’,似乎在推动一个针对我们新能源板块的联合收购案初步意向。另外,您之前让我关注的,陈哲和苏媚……”
沈薇抬手打断了他,她现在不想听到那两个人的名字。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如蝼蚁般渺小的城市灯火。陈哲那番“放手也是爱”的虚伪言论,苏媚在陈哲臂弯里得意的笑容,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她脑海中反复闪现。怒火与一种被深深羞辱的痛楚交织在一起,灼烧着她的理智。
“周景明……”沈薇的声音在空旷的顶层公寓里显得格外冰冷,“先让他蹦跶几天。收购案?胃口不小,就看他有没有那么好的牙口。”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冰冷的杯壁,眼中闪烁着属于猎食者的寒光,“至于陈哲和苏媚……”
她转过身,看向林默,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游戏结束了。通知法务部和公关部,准备一份‘礼物’,送给那位苏小姐和她‘慧眼识珠’的新男友。我要在明天中午之前,看到苏家那个靠着灰色地带起家的建材公司,所有经不起查的税务问题和违规操作,都‘恰巧’出现在相关部门的邮箱里。还有,查清楚苏媚和陈哲是怎么认识的,有没有周景明的影子。”
“明白。”林默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迅速记下指令。这才是他熟悉的沈总,冷静、精准、出手必中要害。用苏家的麻烦,给苏媚一个“惊喜”,同时也给刚攀上高枝的陈哲一记响亮的耳光,更是对可能背后搅局的周景明一次警告。
“还有,”沈薇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声音带着决绝,“‘沈薇’的出租屋,退掉。里面的东西……除了那盆琴叶榕,其他全部处理掉。从今天起,沈薇‘消失’了。”
“是。”林默颔首。他知道,老板这场关于“真心”的漫长而痛苦的实验,终于以最惨烈的方式宣告结束。
指令下达完毕,巨大的公寓再次陷入沉寂。沈薇独自站在落地窗前,城市的灯光在她眼中明明灭灭。报复的快意并未持续多久,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沉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她亲手终结了一段关系,也亲手埋葬了一个身份。接下来呢?属于沈星晚的道路,又该如何走下去?陆沉那句“新生”,又指向何方?疲惫如潮水般涌来。沈薇走进卧室,没有开灯,将自己抛进柔软宽大的床榻。身体的疲惫达到了顶点,但精神却异常亢奋,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翻腾:陈哲的虚伪算计,苏媚得意的笑容,陆沉沉静的眼眸,还有地上那部碎裂的手机……
黑暗中,她摸到床头柜上一个冰凉的硬物。是那部被陆沉捡起碎片、装进小盒子的、属于“沈薇”的手机残骸。林默在清理出租屋前,将它带了回来。
鬼使神差地,沈薇拿起那个小盒子。里面,破裂的屏幕碎片像狰狞的伤口。她摸索着,指尖触碰到一个坚硬的凸起——是SIM卡槽。里面的SIM卡,竟然在那样剧烈的撞击下没有完全损坏。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她的心——陈哲最后打来的那个电话,他那番虚伪的“放手论”之后,他还会做什么?尤其是在她砸碎电话、彻底消失之后?他那被戳穿了伪装的恼羞成怒,会驱使他做出什么?
沈星晚从不打无把握之仗。即使是对一个己经一脚踢开的垃圾,她也需要知道,他是否还藏着能恶心到她的后手。沈薇坐起身,走到书房。在专业工具的辅助下,她小心地将那张伤痕累累的SIM卡从残骸中取出,插入一部备用手机。
开机,信号接入。
手机屏幕亮起,短暂的系统加载后,信息提示音如同连珠炮般疯狂炸响!屏幕上瞬间被数十条信息和未接来电的提示图标淹没!
发信人,无一例外,全是——**陈哲**。
时间,从她砸碎电话的那一刻起,一首持续到……就在几分钟前!
沈薇的心猛地一沉。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点开了最上面一条,也是时间最近的一条信息。
屏幕的光照亮了她骤然凝滞的脸庞。
信息内容,不再是虚伪的“关心”或“沉痛”,而是充满了被彻底撕破脸皮后的疯狂、怨毒和赤裸裸的威胁,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
> **“沈薇!你以为关机消失就完了?!你这个贱人!装得楚楚可怜,背地里早就攀上高枝了吧?那个姓陆的穷酸修复师?哈!我查过了!‘静心斋’?好一个清高地方!你他妈就是在他那里过夜了吧?难怪急着跟我分手!装什么绝症?骗鬼呢!你就是个嫌贫爱富、不知廉耻的!”**
> **“你给我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的!你那个‘金主’陆沉,还有你那个在星耀做保洁的‘好表姨’!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真面目!!”**
信息的最后,附着一张模糊却足以辨认的照片——赫然是**深夜时分,沈薇独自一人走进静心斋那扇古朴木门的背影!**
**而拍摄的角度,明显来自街对面的阴影里!**
沈薇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骨节泛白,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陈哲不仅没有“放手”,反而在暗中窥视、跟踪她!他拍下了她去静心斋的照片,并且,己经将陆沉和那个虚构的“保洁表姨”,一同视作了报复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