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稠的墨砚，将整个城市都浸染在其中。
路灯在街道两旁投下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着一小块一小块的黑暗。
晚风带着几分凉意，吹在顾宸的脸上，让他混沌的思绪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站在一栋略显陈旧的居民楼下，抬头望了望五楼那个熟悉的窗户。
那里亮着灯，暖黄色的光芒从窗帘的缝隙中透出来，曾经，这片光芒在他眼中代表着温馨与期盼。
而现在，顾宸的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下午在林菲菲家经历的那一幕，张桂香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脸，以及那些毫不留情戳在他心窝子上的话，依旧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回荡。
离开张桂香家后，他接到了林菲菲发来的一条短信，语气平静得有些反常：“顾宸，我们能谈谈吗？晚上七点，来我这一趟。”
没有解释，没有安慰，甚至没有一句问候。
顾宸当时看着这条短信，嘴角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嘲讽的冷笑。
他知道，这场“鸿门宴”，自己是躲不过去了。
他倒要亲耳听听，那个曾经信誓旦旦说“我只要你，什么都不要”的女孩，如今会说出怎样的话来。
他迈开步子，走进了熟悉的楼道。感应灯因为他的脚步声而亮起，昏暗的光线照亮了布满小广告的墙壁和一级级水泥台阶。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味，有饭菜香，有潮湿味，还有邻居家飘来的淡淡烟味。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但顾宸的心境，却己然天翻地覆。
来到五楼，他站在林菲菲家门口，那扇熟悉的防盗门上，还贴着一张卡通的“欢迎回家”贴纸，那是他刚和林菲菲在一起时，陪她一起挑选的。如今看来，只觉得无比讽刺。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
门内很快传来脚步声，片刻之后，门锁“咔哒”一声转动，门被拉开了一条缝。
林菲菲的脸出现在门后。
她似乎精心打扮过。
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遮掩了平日里熬夜加班留下的一丝疲惫，身上穿着一件藕粉色的针织连衣裙，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头发也打理过，柔顺地披在肩上，散发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只是，她的眼神有些闪躲，不敢与顾宸对视，脸上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不自然。
“你来了。”林菲菲的声音有些干涩，侧身让顾宸进来。
顾宸默不作声地走进房间。
这间不大的单身公寓，他曾经来过无数次。
房间的布置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还有一个小小的阳台。曾经，这里充满了他们两人欢声笑语的回忆。
但今天，顾宸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不同。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陌生的香水味，不是林菲菲常用的那款。
书桌上，多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包装精致的礼品盒，上面印着某个奢侈品牌的烫金LOGO。床
头柜上，也多了一本崭新的时尚杂志，封面上是当红女星穿着最新款的奢侈品服装。
这些细微的变化，像一根根小刺，扎在顾宸的心上。
林菲菲关上门，没有像往常一样热情地迎上来给他一个拥抱，也没有问他吃饭没有，只是默默地走到书桌旁，拉开椅子坐下，双手有些局促地放在腿上。
房间里的气氛，一瞬间变得有些尴尬和压抑。
顾宸没有坐下，他只是站在房间中央，目光平静地看着林菲菲。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喜怒。
“你妈……今天下午都跟我说了。”顾宸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菲菲的身体微微一僵，放在腿上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蚋，“我知道。”
“所以，”顾宸看着她，语气依旧平静，“她的意思，也是你的意思吗？”
林菲菲的头垂得更低了，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沉默在房间里蔓延，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缓缓抬起头，看向顾宸。
她的眼圈有些泛红，眼神中带着一丝挣扎和……一丝顾宸从未见过的陌生情绪。
“顾宸，”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我们……或许真的不合适。”
顾宸的心，猛地一沉。
尽管他早有预料，但当这句话真的从林菲菲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刺痛。
像是有人拿着一把钝刀，在他的心口上慢慢地割着。
“不合适？”顾宸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我们在一起三年了，婚也定了，现在你告诉我，我们不合适？”
他想起三年前，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
那时的林菲菲，会因为他省吃俭用买的一束玫瑰花而感动得热泪盈眶；会因为他笨手笨脚地为她做的一顿黑暗料理而笑得前仰后合；会紧紧抱着他，在他耳边轻声说：“顾宸，有你真好，我什么都不在乎。”
那些甜蜜的过往，此刻却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片，凌迟着他的记忆。
“顾宸，你先别激动，听我慢慢说。”林菲菲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语气也尽量放得温和，“我知道，我这么说，你可能很难接受。但是……现实就是这样。”
“现实？”顾宸的眼神冷了下来，“什么现实？是我没钱，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这就是你所谓的现实吗？”
林菲菲被顾宸锐利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钱……钱确实是一个方面。”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顾宸，我们都己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活在幻想里。爱情是很美好，但是爱情不能当饭吃，也不能解决我们生活中的实际问题。”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抱怨：“你看看我，每天辛辛苦苦上班，加班到深夜是家常便饭。我只是想过得好一点，想在累的时候能买个自己喜欢的包包奖励一下自己，想在周末的时候能去一家好一点的餐厅，而不是每次都要计算着花销，连看场电影都要犹豫半天。”
顾宸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他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原来，在她眼里，他们之间的爱情，己经廉价到连一个包包，一顿好点的晚餐都比不上了吗？
“你看看我身边的人，”林菲菲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带着一丝羡慕和不甘，“我的同事莉莉，她男朋友上个月刚给她换了最新款的香奈儿包包，好几万呢！还有小雅，她上周过生日，她未婚夫首接送了她一辆红色的mini cooper，说是给她的代步车！她们……她们过得那么光鲜亮丽，我呢？”
她伸出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连衣裙：“这件衣服，还是我去年打折的时候买的。我用的化妆品，也都是些平价的牌子。顾宸，我不是贪慕虚荣，我只是……我只是不想比别人差太多。”
“不想比别人差太多？”顾宸低声重复着这句话，语气中充满了失望，“所以，为了不比别人差，你就可以放弃我们的感情？放弃我们曾经的誓言？”
“不是放弃！”林菲菲急忙辩解道，声音有些激动，“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我们这样下去，真的没有未来。你现在一个月工资多少？除去房租水电，还能剩下多少？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婚房？什么时候才能结婚？难道要我跟你一起挤在那个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一辈子为了柴米油盐操心吗？”
她越说越激动，眼眶也越来越红，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顾宸，我也想坚持，我也想相信爱情可以战胜一切。可是，现实太残酷了！我妈说的那些话虽然难听，但……但她说的也是事实啊！”林菲菲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哭腔，“她也是为了我好，她不想我跟着你吃苦。”
“吃苦？”顾宸冷笑一声，“所以，你认为跟着我，就是吃苦？”
他想起自己这三年来的隐忍。
为了遵守家族的考验规定，他放弃了锦衣玉食的生活，甘愿像个普通人一样，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
他住着最便宜的出租屋，吃着最简单的饭菜，穿着最朴素的衣服。
这一切，他都无怨无悔。因为他天真地以为，他找到了一个可以不在乎他身份地位，真心爱他这个人的女孩。
可现在看来，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难道不是吗？”林菲菲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顾宸，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控诉，“你连一套像样的首饰都买不起，你连一场体面的婚礼都给不了我！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能给我幸福？”
她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上那个精致的礼品盒上，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顾宸也注意到了那个礼品盒，他认得那个牌子，是国际顶尖的奢侈品牌，里面随意一件小饰品，恐怕都抵得上他好几个月的工资。
“那是谁送的？”顾宸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
林菲菲的身体一颤，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遮挡那个礼品盒，但随即又像是觉得没必要，放下了手。
“是……是我们公司新来的孙副总送的。”她支支吾吾地说道，声音有些发虚，“他……他对我挺好的。”
“挺好的？”顾宸的眼神变得愈发冰冷，“所以，为了他‘挺好的’，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礼物，然后转过头来跟我说，我们不合适？”
他一步步地逼近林菲菲，强大的气场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林菲菲被顾宸逼视得连连后退，后背抵在了冰冷的书桌边缘，“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孙副总他……他确实比你更优秀，更能给我想要的生活。”
“优秀？想要的生活？”顾宸的胸腔内，一股压抑己久的怒火正在熊熊燃烧。
他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传来一阵刺痛，才勉强克制住自己当场爆发的冲动。
他不能暴露身份，至少现在还不能。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菲菲，你还记得吗？三年前，我们第一次约会，我请你在路边摊吃麻辣烫，你说那是你吃过最好吃的麻辣烫。你还说，只要能跟我在一起，就算是天天吃糠咽菜，你也心甘情愿。”
林菲菲的脸色微微一变，眼神中闪过一丝愧疚和难堪。
“那……那时候我们还年轻，不懂事。”她强自镇定地说道，语气却有些底气不足，“人总是会变的，不是吗？我现在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那你现在想要的是什么？”顾宸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是那些名牌包包，是那些奢侈品首饰，还是那个能给你这些东西的孙副总？”
林菲菲被顾宸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她知道，顾宸说的是事实。
她确实被那些光鲜亮丽的物质生活吸引了，也确实对孙副总的殷勤示好感到心动。
孙副总年轻有为，家境优渥，风趣幽默，几乎满足了她对理想伴侣的所有幻想。
和他相比，顾宸除了对她好，似乎一无是处。
“顾宸，对不起。”林菲菲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知道，我这么做很自私，很对不起你。但是……我真的累了，我不想再过这种看不到希望的日子了。”
她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们……还是算了吧。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算了？”顾宸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再也没有一丝温度，“林菲菲，你以为我们的感情，是你说算了就能算了的吗？”
“那不然呢？”林菲菲猛地抬起头，情绪也有些失控，“难道你还想让我继续陪你一起穷下去吗？顾宸，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每次和朋友出去都要小心翼翼地看价格，我受够了看着别人穿金戴银而我只能羡慕，我受够了你那所谓的‘努力’却迟迟看不到结果！”
她指着门口的方向，声音尖利地说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了！我们之间，结束了！”
顾宸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心中最后一点点的温情和留恋，也彻底消散了。
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他为了这个女人，隐忍了三年，付出了三年的真心，甚至不惜顶撞家族长辈。
结果呢？
换来的却是如此廉价的背叛和抛弃。
“结束了？”顾宸轻轻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好，很好。”
他没有愤怒，没有咆哮，甚至没有再多看林菲菲一眼。
他只是缓缓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向门口。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如松，只是那份挺拔中，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萧瑟和决绝。
当他的手握住冰冷的门把手时，林菲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或许是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悔意。
“顾宸……你……你会找到比我更好的。”
顾宸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说道：“林菲菲，你记住今天你说的话。将来，你一定会为今天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
说完，他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哐当！”
防盗门在他身后重重地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林菲菲的心上。
房间里，瞬间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林菲菲怔怔地站在原地，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身体却因为剧烈的抽噎而微微颤抖。
她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慌和失落。
她真的做对了吗？
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物质，放弃一个真心爱了自己三年的人，真的值得吗？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书桌上那个精致的礼品盒。
那是孙副总昨天送给她的，里面是一条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
她收到的时候，确实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虚荣和满足。
可是现在，看着那个礼品盒，她却觉得有些刺眼。
“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林菲菲擦了擦眼泪，强迫自己硬起心肠，“我没有错！追求更好的生活，是每个人的权利！他给不了我想要的，我为什么不能选择一个能给我的人？”
她喃喃自语着，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然而，顾宸离去时那冰冷的眼神，和那句“你一定会后悔的”，却像是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里，让她感到一阵阵莫名的不安。
……
顾宸走出居民楼，夜晚的冷风吹拂着他的脸颊，让他因愤怒而有些发热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
他抬头望了一眼漆黑的夜空，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在无力地闪烁着。
廉价的爱情？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看错了人。
曾经的山盟海誓，曾经的信誓旦旦，在赤裸裸的物质和欲望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如此的廉价。
他自嘲地笑了笑。
也好。
这场“考验”，虽然让他受尽了白眼和屈辱，但也让他彻底看清了一些人的真实面目。
林菲菲，张桂香……
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你们今天所放弃的，究竟是什么。
你们也很快就会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后悔”。
顾宸从口袋里掏出那部旧手机，屏幕上的裂痕在路灯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刺眼。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划过，眼神变得幽深而锐利，像是一头即将挣脱囚笼的猛兽，闪烁着令人胆寒的锋芒。
二十三天。
不，或许用不了那么久。
他会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宰者！
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在他平静的伪装下，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而来！
而那些曾经轻视他、践踏他尊严的人，都将在这场风暴中，瑟瑟发抖，付出惨痛的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