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关于醉仙居“势力图”的分析余音犹在听雨轩的空气中回荡,沉静而深刻。
房遗爱看着沙盘上那些代表不同势力的简易小旗,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许。
秋月这份洞察人心、梳理脉络的天赋,远比他预想的还要出色。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屋内另外三人。
夏荷刚结束一套拳脚,额角微汗,气息沉稳。
冬雪在角落的矮几旁,正用炭笔在一块特制的、易于擦写的薄石板上练习着只有她自己能懂的符号——那是她记录情报的密语。
而春桃,则安静地坐在靠近药柜的地方,手里拿着一株刚处理好的车前草,细细观察着叶脉,眼神专注而柔和。
“春桃。”房遗爱开口。
“小公子。”春桃立刻放下草药,起身应道。
“明日,轮到你了。”房遗爱脸上又挂起那副懒洋洋的笑容,“咱们也出去‘听听曲儿’,散散心。”
春桃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房遗爱的意思,清澈的眼眸里立刻亮起期待的光芒,用力点头:“是,小公子!”
翌日,天气有些阴沉,秋风带着更深的凉意。
房遗爱带着“小厮”春桃,再次踏入平康坊。
与前两次不同,春桃今日的“男装”显得有些局促。
她身形本就比夏荷、秋月、冬雪更显娇小纤细,靛蓝色的粗布小厮服穿在身上,虽然刻意束紧了腰带,仍掩不住那份属于少女的柔软轮廓。
她努力模仿着其他小厮低眉顺眼的样子,但偶尔抬起的目光里,带着一种与这烟花之地格格不入的纯净和好奇。
房遗爱今日选择的是平康坊中段一家规模不大、位置也相对偏僻的“暖香阁”。
这家青楼档次明显不如揽月楼和醉仙居,门脸有些陈旧,龟公和侍女的衣着也朴素许多。
空气里弥漫的脂粉气更浓,也更廉价,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陈年汗渍和劣质熏香混合的味道。
龟公是个干瘦的中年人,见到衣着光鲜的房遗爱,眼睛一亮,堆起十二分的热情迎上来:“哎哟!这位公子爷面生得很呐!快请快请!您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咱们这儿……”
“找个安静点的雅间,上点酒菜,找个唱曲儿清亮点的姑娘来。”房遗爱打断他的介绍,随手丢过去一小块碎银,语气平淡。
“好嘞!好嘞!公子爷这边请!”龟公喜滋滋地收起银子,引着两人穿过略显拥挤嘈杂的大堂,上了二楼,进了一间还算干净但陈设简单的雅间。
“公子稍候,酒菜和姑娘马上就来!”龟公殷勤地退下。
春桃站在房遗爱身后,努力扮演着小厮的角色。
但她的目光,却如同最敏锐的探针,开始不动声色地扫视这间雅间,以及门外偶尔走过的身影。
她的观察点,与冬雪的情报搜集、秋月的局势分析截然不同。
她的焦点,落在了“人”的身上,尤其是那些穿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子身上——她们的气色、体态、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观察点一:大堂里的病态
趁着龟公去安排的间隙,房遗爱似乎随意地走到雅间门口,倚着门框,目光投向楼下喧闹的大堂。春桃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侧方。
大堂里,光线有些昏暗。几个穿着艳丽纱裙、妆容浓厚的女子正在陪客人喝酒调笑。春桃的目光迅速锁定其中一个穿着桃红裙子的女子。
面色: 厚厚的脂粉也掩盖不住她眼底的乌青和脸颊不自然的潮红。那潮红并非健康的红润,而是一种虚浮的、病态的酡红。
动作: 她依偎在一个肥胖的客人怀里,看似娇笑,但身体却微微发僵,似乎在强忍着什么。当客人油腻的手在她腰间时,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细节: 春桃敏锐地注意到,她端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处,似乎有一小块不太明显的、微微凸起的红斑。她偶尔会不自觉地用另一只手去轻轻挠一下。
另一个坐在角落独自饮酒的绿衣女子,引起了春桃更大的注意。
咳嗽: 她时不时会掩住嘴,发出一阵压抑的、沉闷的咳嗽。每次咳嗽后,她的眉头都会紧紧皱起,呼吸似乎有些不畅。
气色: 她的脸色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嘴唇也有些发暗。整个人透着一股浓浓的疲惫和虚弱感。
眼神: 她的眼神空洞,望着喧闹的人群,却仿佛隔着一层雾,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
春桃的心微微揪紧。
这些症状……她在小公子教导的医书图谱和自己偷偷观察的病人身上都见过类似的影子!
尤其是那绿衣女子的咳嗽和苍白,让她瞬间联想到了一种可怕的疾病——肺痨(肺结核)!而桃红女子身上的异常红疹和僵硬,则指向另一种在欢场中更为常见、也更令人避之不及的隐疾——花柳病(性病)!
就在这时,龟公领着一个抱着月琴、看起来只有十西五岁、脸上带着稚气却化了浓妆的小姑娘走了进来:“公子爷,这是小蝶姑娘,嗓子清亮着呢!”
小蝶姑娘怯生生地行礼:“小蝶见过公子。”
房遗爱随意点点头:“嗯,弹吧。”
小蝶坐到琴台后,开始拨弄琴弦,唱起一支坊间流行的小调。声音确实清亮,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紧张。
春桃的目光落在小蝶身上。
年纪: 太小了!身体还未完全长开。
气色: 虽然浓妆,但能看出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显然是休息不足。
紧张: 她拨弦的手指微微发抖,眼神飘忽,不敢首视房遗爱。
颈侧: 春桃眼尖地看到,小蝶侧过头调弦时,她颈侧靠近耳后的位置,似乎有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浅褐色的斑痕,像是……某种陈旧伤疤?
龟公端着酒菜进来,放下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堆着笑对房遗爱道:“公子爷,小蝶年纪小,刚来不久,若是有伺候不周的地方,您多包涵!这丫头啊,命苦,家里遭了灾,才被卖到这儿……”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仿佛在介绍一件货物的瑕疵。
春桃的心猛地一沉。
被卖?这么小的年纪?
她看着小蝶颈侧的斑痕,联想到那些可怕的疾病,一股强烈的酸楚和愤怒涌上心头。
这些女子,在光鲜亮丽的表象之下,身体早己被病痛和生活的重压侵蚀得千疮百孔!
(PS:查询出来的史实的青楼现象。哎,万恶的封建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