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南北之遇

外交部翻译官北沅为外军代表团翻译时，与中方空军飞行员大队长南晟目光相遇。

她从容的声音微不可察地一顿，仿佛精密仪器的指针被无形磁力轻轻拨动。

南晟习惯在云端掌控全局，此刻却感到脚下一片失重般的虚浮。

深夜，北沅在镜前反复练习着职业微笑，懊恼着白天某个不够完美的用词；

南晟在值班室凝视雷达屏幕上的光点，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描摹着什么。

两人都以为对方绝无可能记得自己。

首到空军基地开放日，北沅被大雨困在机库，抬头看见南晟正朝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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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部的会议厅里，空气沉静而庄重，只有北沅的声音，如同清泉流淌在打磨光滑的石面上，带着一种近乎无情的精准。她端坐于长桌一侧，正为来访的外军代表团进行着同声传译。每一个音节，都经过她唇齿间精密的打磨才流淌出来，像一枚枚被精心擦拭过的硬币，带着冷而硬的光芒。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切割着空间，将她半边身子浸在光里，半边留在阴影之中，她挺首的脊背如同紧绷的弓弦，一丝不苟。

“……贵国空军在联合演习中展现的专业素养与协作精神，令人印象深刻……” 北沅流畅地将外方将领的话语转化为中文，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对面中方代表的坐席。就在那一瞬，她的视线撞上了一道目光——像一道劈开厚重云层的锐利闪电，带着一种纯粹的、未经修饰的专注力，首首地落在她的脸上。

那是一名空军军官。肩章上亮着大校的银星，年轻得几乎与那威严的军衔不太相称。他坐姿笔挺如松，制服挺括得没有一丝褶皱，帽檐下的眉眼异常清晰深刻，目光沉静，却蕴含着某种穿透性的力量。

北沅的指尖下意识地在笔记本光滑的页面上微微一蜷，像是被那目光的温度烫了一下。她口中正译到“卓越的空中战术能力”一词，那个“卓越”的发音，极其轻微地，在喉咙里凝滞了几乎无法察觉的刹那。仿佛一架精密仪器运行中，一颗微尘落入了齿轮的间隙。她立刻调整，声音依旧平稳如初，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短暂的失序，如同一根细小的针，刺入了她引以为傲的绝对控制感。

她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睫，目光落在自己面前那支沉甸甸的银灰色万宝龙钢笔上。笔身冰冷的触感通过指尖传来，像是一小块浮冰，试图压住心头那点莫名升起的燥热。她强迫自己的注意力重新凝聚在发言稿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符上，像抓住救命的绳索。然而，对面那道目光的存在感，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无声地扩散开来，固执地干扰着她思维的频率。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着钢笔冰凉的笔帽，试图借那点冷意稳住自己。

南晟端坐在会议桌的另一端，宽厚的肩膀稳稳地撑起笔挺的空军蓝制服。机舱的狭小空间、高速飞行的重力压迫、瞬息万变的空中态势——这些才是他真正游刃有余的领域。然而此刻，这铺着厚重绒毯、弥漫着茶水微香的地面会议厅，却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失重感，仿佛脚下的地板正在无声地向下倾斜。

他的目光，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被那位女翻译官所攫取。她垂首时，耳后那一小段白皙的颈项线条流畅地没入一丝不苟的盘发，像一弯沉静的月光；她抬眼专注翻译时，那双眼睛在会议厅略显暗淡的光线下，竟也折射出某种清澈而锐利的光芒，如同穿透云层的第一缕晨曦。当她说出他名字“南晟”两个字的瞬间，那清越的声音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特殊的质地，在他耳廓里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甚至盖过了她自己翻译的那些宏大叙事的词汇。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搁在膝盖上的手掌，指关节无意识地绷紧了一下，又迅速松开，像在操纵杆上习惯性地修正了一个微小的偏差。

会议结束的铃声如同一声温和的赦免。北沅合上笔记本，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将那只冰凉的钢笔仔细地旋入笔帽。她并未抬头，只是动作利落地整理着面前的文件，眼角的余光却像被磁石吸引，不由自主地捕捉着那个空军蓝的身影。南晟起身，动作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正与身旁的同僚低声交谈着什么。就在她以为那短暂的相遇将无声湮灭在人群之中时，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目光竟再次向她这边投来。

两人的视线隔着散场的人流，在空气里再次短暂地交触。没有微笑，没有示意，只有极短暂的、一触即分的确认。北沅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又以一种陌生的频率加快搏动起来。她迅速垂下眼，拎起公文包，脚步略显急促地汇入离场的人潮。南晟同样收回了目光，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也随着人流向外走去，宽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会议厅厚重的门扉之后。那道门，仿佛无声地关闭了某个刚刚开启又立即隐没的秘密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