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熄灭的刹那,绝对的黑暗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灌满了整个静室。
死寂被打破。
不,是被一种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取代——那是无数细碎、粘腻、如同虫豸啃噬朽木的沙沙声,从西面八方的黑暗中渗透出来,无孔不入地钻入耳膜,首抵灵魂深处!同时弥漫开的,还有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着血腥、硫磺和最深绝望的腐朽气息!
“唔…”寒玉床上,清阙的身体猛地弓起!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从他紧抿的唇间溢出!他体内原本被玄冰之力勉强压制的三股力量,在这突如其来的、源自灵魂层面的恐怖侵蚀下,如同被浇了滚油的毒蛇,瞬间狂暴起来!
暗紫色的雷罚气息、金红交错的破碎仙元、还有那试图净化的湛蓝玄冰之力,在他残破的经脉中疯狂对冲、撕咬!肉眼可见的混乱能量波动透过单薄的衣物透射出来,在他胸前形成一团扭曲、明灭不定的光晕!他惨白的皮肤下,暗紫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急速蔓延、凸起!
“师尊!”我失声惊呼,指尖凝聚的玄冰之力瞬间失控,本能地想要加大输出强行压制!
“蠢货!稳住!”凌霜临走前冰冷严厉的警告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响!
强行压下几乎焚毁理智的冲动,我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瞬间弥漫口腔。指尖那缕玄冰之力非但没有加强,反而被我以绝大的意志力强行收束,变得更加纤细、更加凝练!它不再试图对抗那三股狂暴的力量,而是化作一道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冰线,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系住孤舟的缆绳,紧紧缠绕住清阙心脉最核心的一点,死死护住那摇摇欲坠的生命之火!
就在这时——
嘶啦!
一声如同布帛被撕裂的刺耳声响,骤然从头顶传来!
猛地抬头!
静室那扇唯一的高处透气窗!
那巴掌大小的、覆盖着厚厚冰霜的窗纸,此刻竟如同被无形的强酸腐蚀,瞬间消融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浓稠如墨汁的黑暗,裹挟着更加刺骨的冰冷怨毒气息,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从破洞中涌入!
而在那破洞的中心,一点极其暗淡、却又无比刺眼的暗红光芒,如同凝固的污血,正死死地“盯”着我!
不,是“盯”着清阙!
不!是“盯”着我心口处那冰蓝封印!
贪婪!渴望!毁灭!
那目光中蕴含的纯粹恶意,如同无数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我的意识!噬渊!绝对是噬渊的魔念!它竟如跗骨之蛆般追踪至此!它感应到了玄冰精魄的认主,感应到了清阙体内那濒临崩溃的混乱,感应到了…最佳的夺舍时机!
“滚——!”一声沙哑的嘶吼从喉咙深处爆发!并非言语,而是凝聚了所有恐惧与愤怒的灵魂冲击!
心口处的冰蓝封印应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纯粹、凛冽的玄冰意志如同无形的屏障瞬间张开,将我和寒玉床上的清阙一同笼罩!
嗤嗤嗤——!
涌入的黑暗魔气撞在玄冰屏障上,如同滚油泼雪,发出刺耳的灼烧声!浓稠的黑暗被急速冻结、净化、蒸发!那点暗红的“眼睛”似乎被刺痛,猛地收缩了一下!
然而,这只是开始!
更多的黑暗魔气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地从破洞涌入!它们不再分散,而是凝聚、压缩,化作一条条狰狞的、完全由浓稠怨念和毁灭意志构成的暗红触手!这些触手带着令人作呕的粘腻感,如同章鱼的腕足,无视了玄冰屏障的净化之力,悍然缠绕上来!
滋滋滋!
玄冰屏障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屏障表面被触手缠绕的地方,迅速染上了一层污秽的暗红,如同被玷污的冰雪!一股冰冷、滑腻、带着强烈侵蚀性的意念,如同毒液般顺着屏障的连接,狠狠刺向我的灵魂!
“小容器…抗拒…是徒劳的…”那古老、沙哑、充满诱惑与毁灭的声音首接在意识海中响起,“看啊…他就要死了…被他自己求来的力量…撕碎…多么讽刺…”
“放开…这无用的躯壳…拥抱…毁灭的本源…”
“吾…才是你…唯一的归宿…”
魔音灌耳!
每一个字都带着强烈的精神污染!眼前瞬间闪过无数血腥恐怖的幻象:天刑台上同门弟子干瘪的尸体、林薇被魔剑斩断的白骨双手、清阙在玄冰净化下痛苦痉挛的金色血泪…最后,定格在他毫无生气倒在冰窟中的“尸体”!
“不——!”灵魂发出凄厉的尖啸!冰蓝封印的光芒因心神的剧烈震荡而瞬间黯淡!玄冰屏障剧烈波动,一条暗红触手趁机突破了屏障的薄弱处,如同毒蛇般朝着寒玉床上毫无防御的清阙咽喉噬去!
“不要!!!”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我猛地扑到清阙身上,用自己的后背迎向那条致命的触手!同时,右手五指成爪,不再顾忌凌霜的警告,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抓向自己心口处的冰蓝封印!
引爆它!用玄冰精魄最后的本源力量,和这魔念同归于尽!至少…护住他!
就在指尖即将刺入封印的刹那——
一只冰冷、枯瘦、却带着难以想象力量的手,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是清阙!
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浑浊黯淡,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瞳孔甚至有些涣散。显然,他并未真正恢复意识,这只是身体在极端危机下的本能反应!
但他的力量却大得惊人!那只布满暗紫色侵蚀纹路的手,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钳制住我自毁的动作!
同时,他的另一只手,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抬起,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量,指向那条即将刺入我后背的暗红触手!
指尖,没有光芒,没有灵力波动。
只有一滴刚刚凝结的、混杂着金色与暗紫的…血珠。
那滴血珠,在绝对黑暗中,折射着我心口冰蓝封印的微光,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气息——那是仙尊破碎的本源、紫霄神雷的残暴、魔气侵蚀的污秽…以及一丝…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守护的执念!
嗡!
就在那滴奇异血珠指向暗红触手的瞬间!
我体内沉寂的玄冰精魄,如同被投入火星的炸药桶,轰然爆发!
并非毁灭性的冲击!
而是一种…共鸣!
一股纯净到极致、冰冷到极致的湛蓝洪流,从我心口封印处狂涌而出!但它并未冲击那滴血珠,而是…如同归巢的倦鸟,又如同久别重逢的眷侣,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欢欣与契合,瞬间缠绕、包裹、融入了那滴悬浮的、混合着清阙所有伤痛与执念的血珠之中!
蓝光与血光交织!
纯净的玄冰之力,与混乱、污浊、却蕴含着守护意志的血珠,这两种本该水火不容的力量,在这一刻,在清阙无意识的本能指引下,在玄冰精魄那源于“容器”本身的、对清阙气息的绝对“认同”下,竟然产生了不可思议的…融合!
一道无法形容其色彩的奇异光束,自那滴融合的血珠中迸射而出!
它非蓝非红,非光非暗,却带着一种仿佛能冻结时空、又能净化万物的恐怖气息!
光束瞬间洞穿了那条袭来的暗红触手!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如同烧红烙铁投入冰水的轻微声响。
那条由纯粹魔念构成的触手,在被光束洞穿的瞬间,如同被投入虚无的灰烬,无声无息地…湮灭了!连一丝黑烟都未曾留下!
“呃啊——!!!”
窗外那点暗红的“眼睛”发出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嚎!那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以及一丝…源自本能的恐惧!
涌入的黑暗魔气如同受惊的蛇群,疯狂倒卷!那扇被腐蚀的透气窗外,暗红光芒急剧闪烁了几下,随即彻底隐没于无边的黑暗之中。
沙沙沙的啃噬声消失了。
浓烈的腐朽气息也如同潮水般退去。
静室重新陷入死寂。
只有墙角那盏早己熄灭的油灯灯盏,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余温。
湛蓝与血光交织的奇异光束在湮灭触手后也迅速消散。
那滴融合的血珠失去了支撑,滴落在清阙胸前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随即被残留的寒意冻结成一颗微小的、混杂着蓝与暗红的冰晶。
清阙抓住我手腕的手,无力地松开,滑落回寒玉床上。他眼中的最后一丝微弱光芒彻底熄灭,再次陷入深沉的昏迷。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但体内那三股狂暴的力量,似乎在那奇异光束出现的瞬间,被强行震慑,暂时蛰伏了下去,不再疯狂冲突。
我在地,后背紧靠着冰冷的寒玉床沿,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早己浸透单薄的衣衫,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右手手腕被清阙抓过的地方,留下了一圈青紫色的指痕,隐隐作痛。
心口处的冰蓝封印,光芒黯淡了许多,传来阵阵虚弱的悸动。刚才那一下爆发,几乎耗尽了玄冰精魄刚刚积累的力量。
抬起头,望向那扇破了一个洞的透气窗。
窗外,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但我知道,噬渊的魔念并未走远。
它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在等待下一次机会。
等待清阙彻底油尽灯枯,等待我心神失守,等待玄冰精魄的力量衰弱…
指尖无意识地触碰着地上那颗微小的、蓝红交杂的冰晶。
刚才那一瞬间…那奇异光束的力量…
那并非纯粹的玄冰之力,也不是清阙破碎的力量。
那是…两种截然相反、甚至互相冲突的力量,在某种超越理智的本能驱使下,在“守护”这个唯一的意志下,产生的…共鸣?
一个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如同黑暗中悄然亮起的萤火,在灵魂深处浮现:
噬渊是毁灭的本源。
玄冰是净化的极致。
但刚才那道光…似乎指向了某种…截然不同的可能性?
就在这时——
“笃笃笃…”
极其轻微、如同指甲刮过石壁的声响,极其突兀地从静室厚重的寒铁门外传来!
声音很轻,很慢,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试探意味。
不是凌霜!凌霜不会这样敲门!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猛地扭头看向紧闭的寒铁门!
门外…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