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北风裹着细雪刮过老街，林小满攥着冻僵的手指拧家门，铁锈味混着刺鼻的煤气味扑面而来。"爸妈？"她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里回响，踢到脚边东倒的煤炉时，心猛地沉了下去。弟弟林小川举着蜡烛冲进来，火苗照亮父母青紫的脸，烛泪啪嗒滴在满地呕吐物上。
那年小满十五岁，小川才十二。葬礼上，亲戚们分完父母留下的薄田和旧家具，便作鸟兽散。邻居王婶塞给她一个油纸包："孩子，这是你爸生前赊的肉票，拿去换点吃的吧。"小满攥着皱巴巴的纸票，看着弟弟通红的眼睛，突然觉得肩上压了座山。
家里值钱的物件很快被变卖干净。小满把课本塞进麻袋，揣着仅有的二十块钱走进县城。劳务市场里，她踮着脚够招聘启事，最后在纺织厂找到了份倒班工作。白班十二个小时站在轰鸣的机器前接线头，夜班时困得眼皮打架，就狠狠掐自己的大腿。工资条到手那天，她数着薄薄的钞票，在宿舍角落的墙纸上画正字——一个正字代表给小川买块麦芽糖。
小川变得格外懂事。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劈柴烧水、喂鸡拾蛋，然后踩着露水去学校。放学路上，他会在田埂上挖野菜，在河边捡田螺。有次暴雨冲垮了后院篱笆，他愣是用废木料和铁丝重新搭了个。邻居们都说这孩子像棵野草，风吹不倒，雨淋不垮。
小满的纺织厂车间里，新来的女工总爱嘲笑她："天天穿补丁衣服，家里是讨饭的吧？"她咬着嘴唇不说话，把加班补贴换成作业本和冻疮膏寄回家。发工资那天，她照例去邮局，却在汇款单上看到陌生字迹——小川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姐，我考了年级第一，奖金给你买新鞋。"
转折发生在某个深夜。小满在车间晕倒，被送进医院后查出严重贫血。躺在病床上，她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第一次觉得绝望像潮水般涌来。这时，护士递来个油纸包，说是个小男孩送来的。打开油纸，两个温热的烤红薯冒着香气，附在红薯上的纸条写着："姐别怕，我养你。"
小川真的说到做到。他利用周末去工地搬砖，手掌磨出血泡也不吭声；在集市摆地摊卖自制的竹蜻蜓，被城管追着跑了三条街；甚至偷偷学修自行车，在巷口支起简易摊位。当他把攒的钱塞进小满手里时，钱被汗水浸得发皱，硬币上还沾着机油。
日子慢慢有了起色。小满辞去纺织厂的工作，在夜市摆摊卖手工发饰。她白天在家研究样式，晚上就带着小川去摆摊。小川负责吆喝，清亮的嗓音总能吸引顾客。有次暴雨突至，姐弟俩顶着塑料布护着货物，笑得像两个傻子。路过的摄影师拍下这一幕，照片在报纸上刊登后，他们的摊位突然火了起来。
三年后，小满用攒下的钱盘下间小店，专卖手工饰品。小川中考成绩优异，却执意选择了职高的汽修专业："姐，我早点学门手艺，能帮你分担。"毕业典礼那天，小满看着穿工装的弟弟，突然想起父母走的那个雪夜——曾经需要她护在身后的小男孩，如今己能和她并肩而立。
如今，姐弟俩开的"春芽工坊"在城里小有名气。店里陈列着他们设计的首饰，墙上挂满老照片：有破旧的老屋，有纺织厂的工牌，还有那张在暴雨中拍的合影。每当有客人问起创业故事，小满就会指着柜台后的小川说："因为我们知道，只要彼此还在，再冷的冬天，屋檐下也会有春天。"
而在老街那座翻新的小院里，当年父母出事的煤炉被擦拭得锃亮，摆在堂屋最显眼的位置。它不再是悲伤的象征，而是提醒着姐弟俩：生活或许会在某个清晨突然崩塌，但只要心怀希望，废墟上也能长出倔强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