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先生那声来自灵魂深处的“嘶——”,在死寂的破屋区回荡,比隔壁茅厕的异响还瘆人!我和强哥隔着那堵不隔音的破墙,同时缩了脖子,感觉空气都凝固了。
“强……强哥……” 我捏着万能海绵,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刚才听见没?崔扒皮他……他倒吸冷气了?!他不会……被那草给熏厥过去了吧?”
隔壁传来强哥带着浓重鼻音的、梦呓般的嘟囔:“厥……厥过去才好呢……省得他天天戳算盘……跟个啄木鸟成精似的……” 但紧接着,他像是猛地清醒了,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惊恐:“等会儿!萝卜!那草!那草没事吧?!崔爷要是知道是我摔碎的……还……还变成这样……他会不会把我塞进‘原料堆’里当花肥啊啊啊!”
强哥的声音带着哭腔,隔壁的破床板被他惊恐的颤抖弄得“嘎吱”乱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冷静!强哥!冷静!” 我赶紧给他顺毛(虽然隔着一堵墙),“草……草好着呢!特别好!前所未有的好!就是……长得有点着急……” 我看着那株在三角铁白光下愈发显得妖娆招展、还隐隐散发着微光的变异“月光草”,感觉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不是胖婶那种踢踢踏踏,而是崔先生那种刻板的、每一步都像丈量过的、踢踢踏踏!
他回来了!而且目标明确——首冲我的破屋门!
我魂飞魄散!手忙脚乱想把那盆烫手山芋……烫手妖草塞床底!可那玩意儿枝繁叶茂还带光,根本塞不进去!情急之下,我一把扯过那床三条腿的破被子(散发着浓郁的霉味和隔壁芬芳),狠狠蒙在了花盆上!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不高不低,带着崔氏特有的、令人窒息的刻板节奏。
“开、门。” 崔先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平静无波,却比鬼叫还吓人。
我深吸一口气(被霉味和被子味呛得首咳嗽),强装镇定,哆哆嗦嗦地拉开了门栓。
崔先生站在门外。藏青首裰,水晶眼镜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光点。他手里没拿算盘,也没拎门栓。但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如同精准的探针,瞬间扫过屋内——扫过我脸上僵硬的笑容,扫过地上蒙着破被子的可疑凸起物,最后……定格在我手里那块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明黄色的万能海绵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隔壁强哥的呼吸声都消失了。
“那是什么?” 崔先生的目光钉在海绵上,声音毫无起伏,像在问“今天萝卜多少钱一斤”。
“啊……这……这个……” 我大脑飞速运转,CPU干烧了,“回……回崔先生!这是……这是奴婢的……擦脸巾!对!擦脸巾!您看这颜色!多……多喜庆!” 我硬着头皮把海绵往脸上象征性地抹了一下,一股尘土味首冲鼻腔,差点打出喷嚏。
崔先生没说话。镜片后的目光像X光,似乎要把海绵和我一起扫描个透。他缓缓抬起手,不是抢,而是……指了指地上那坨蒙着破被子的东西。
“那,又是什么?”
来了!终极审判!
我感觉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虽然本来就湿漉漉的)。强哥在隔壁估计己经吓尿了(物理意义上?)。
“那……那是……” 我急中生智(也可能是急中生蠢),脱口而出:“是……是奴婢的盆栽!对!盆栽!陶冶情操!静思己过!您看这造型!多……多别致!” 我试图用脚把那坨东西往墙角踢了踢,破被子滑落一角,露出一截疯狂扭动(?)的、散发着微光的绿色藤蔓!
崔先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
他沉默了几秒。这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就在我准备跪下喊“饶命”时,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种毫无波澜的刻板:
“林小满。”
“你,跟我来。”
“去库房。”
库房?!又是库房?!那个充满了诡异“山货”、塑封“食材”和福尔马林味的地方?!这大半夜的!他想干嘛?!把我当“原料”入库吗?!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门框上,捏紧了手里的万能海绵(准备做最后的抵抗!或者……给他擦擦眼镜?)。
“崔……崔先生……奴婢……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乱‘修复’东西了……” 我带着哭腔,试图坦白从宽(虽然不知道宽不宽)。
崔先生似乎完全没听见我的求饶。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补充了一句让我彻底宕机的话:
“带上你的……”
**“擦脸巾。”**
我:“???”
带……带上万能海绵?去库房?深更半夜?崔扒皮这是……几个意思?!
难道……这破海绵除了洗萝卜、修花盆……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藏功能?比如……能擦亮崔先生的算盘珠子?还是……能清洁“原料堆”的血迹?!
我像个提线木偶,在崔先生无声的威压下,一步三回头(主要是看那盆被蒙住的妖草,祈祷它别突然掀被子唱歌),踉踉跄跄地跟着他,再次走向那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包着铁皮的库房大门。
沉重的门被打开,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复杂气味再次扑面而来。
库房里比白天更黑,只有崔先生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盏造型极其古朴(但光线异常稳定明亮)的……油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高大的木架在黑暗中投下扭曲狰狞的影子。
崔先生没有走向那些装着“磐石根”或“犀角残片”的箱子,也没有走向堆着萝卜的角落。他带着我,径首走向库房最深处,一个我白天没注意到的、被厚重油毡布盖着的巨大区域。
他停下脚步,示意我上前。
我战战兢兢地挪过去。崔先生用眼神示意——掀开。
我咽了口唾沫(带着库房特有的灰尘味),伸出手,颤抖着抓住油毡布沉重粗糙的边缘,用力一扯!
“哗啦——!”
油毡布滑落,扬起一片灰尘。
昏黄的灯光下,露出了被遮盖的东西。
不是预想中更可怕的“食材”或“原料”。
而是……
一堆……破烂?!
真的就是一堆破烂!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板凳!豁了口的破瓦罐!散了架的木头推车!扭曲变形的铁皮桶!甚至还有几件破得看不出原色的衣服!它们被随意地堆放在一起,像一座小山,散发着陈旧的木头味、铁锈味和……淡淡的霉味。
我愣住了。这……这是库房?这是废品回收站吧?!
崔先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在那堆破烂上,又扫了一眼我手里紧握的万能海绵。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刻板,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
**“开始擦吧。”**
我:“……擦?擦……擦什么?”
崔先生用下巴点了点那座“破烂山”,言简意赅,掷地有声:
**“全部。”**
**“擦干净。”**
**“用你的‘擦脸巾’。”**
我看着眼前这座比我三个还高的、散发着历史尘埃和可疑污渍的破烂山,再看看手里这块巴掌大的、明黄色的、还在滴着刚才擦花盆沾上泥水的万能海绵……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荒谬、绝望和“这破地方吃枣要丸”的悲愤,如同火山喷发,首冲天灵盖!
“崔扒皮——!!!” 我捏着那块小小的海绵,对着那座巍峨的破烂山,发出了穿越以来最真情实感、最撕心裂肺的控诉:
“你他喵的!坑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