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带着一股硝烟与腐朽混合的气息,像一块浸了机油的破布捂住口鼻。莫德蜷缩在公寓楼三层的床垫上,耳朵捕捉着窗外每一声枪响的间隔——政府军与抵抗军的交火在黎明时分达到高潮,子弹呼啸着穿透对面楼的窗户,将碎玻璃震得像雨点般落在阳台铁皮上。
“三点钟方向,迫击炮。”斯特维亚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他正透过猫眼观察街道,手指在金属箱上敲击出摩尔斯电码般的节奏。索芬娜蹲在壁炉旁,用牙科镊子清理着一枚5.56mm子弹的底火,不锈钢镊子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映出她袖口新添的血渍——那是昨夜搜寻时被铁丝网划破的。
莫德翻了个身,床垫下的弹簧发出锈蚀的呻吟。他数着天花板上的弹孔,共十七个,最大的那个首通二楼,能看见对面楼燃烧的残骸。这栋公寓楼是三天前找到的藏身之处,位于交火区边缘,墙体厚实,唯一的入口被斯特维亚用报废的电梯门加固,门上焊着他用钢筋弯成的樱草花图案,花蕊处藏着微型摄像头。
“今天白天别靠近窗户。”索芬娜将清理好的子弹放进饼干盒,盒盖上刻着十字划痕,“我在药店废墟找到半瓶碘伏,够撑到下周。”她的白大褂己经换成了斯特维亚用窗帘改的夹克,袖口还留着牙科诊所的消毒水味,在满是硝烟的房间里显得格格不入。
莫德坐起身,膝盖的旧伤在阴雨天隐隐作痛。他看见壁炉架上摆着三个罐头,标签被热水泡掉了,里面是斯特维亚用机油腌制的老鼠肉。昨晚搜寻时,索芬娜在超市冷库找到半扇冻僵的狗肉,现在正挂在阳台通风,肉皮上还留着项圈的勒痕。
“今晚去中心图书馆。”斯特维亚将金属箱的显示屏转向莫德,上面是用红外扫描绘制的地图,图书馆位置被标红,“那里有战前的地下储藏室,可能有压缩饼干。”年轻工程师的黑框眼镜腿用铁丝缠着,镜片上有道裂痕,是上次躲避流弹时撞的。
午后的交火渐渐稀疏,只剩下零星的枪声。莫德躺在床垫上,听着索芬娜用骨锯切割钢管的声音——她在制作捕兽夹,锯齿与金属摩擦的声响像极了牙科诊所的涡轮机。斯特维亚则在改装发报机,键盘敲击声从金属箱后传来,偶尔夹杂着咒骂,显然又遇上了零件短缺的问题。
黄昏时分,莫德被一阵剧烈的震动惊醒。他滚到床垫下,听见斯特维亚大喊“火箭弹”,随即整栋楼剧烈摇晃,天花板的灰泥如瀑布般落下。索芬娜扑到金属箱上,用身体挡住掉落的碎石,夹克后背被钢筋划开道口子,露出里面绣着樱草花的裹胸。
“通风口被堵死了!”斯特维亚指着卫生间的排气扇,那里原本是紧急出口,现在被碎石填满。莫德抄起消防斧,劈向堵住门口的电梯门,斧刃与金属碰撞的火花溅在索芬娜脸上,烧出几个焦点。
“别硬来!”索芬娜拽住他,从口袋里摸出牙科用的麻醉喷雾,喷在门锁的轴承上,“等三分钟,润滑剂会渗透进去。”莫德看着她冷静的侧脸,突然想起昨晚在废墟里,她用同样的手法打开了保险箱,里面不是药品,而是一叠儿童疫苗接种卡,每张卡上都画着十字划痕。
夜幕降临后,交火声转移到了城南。莫德检查樱草花手枪的弹夹,斯特维亚用钢琴弦制作的子弹在弹夹里闪着银光。索芬娜将碘伏和纱布塞进背包,又往夹层里放了把手术刀,刀柄缠着从莉娜羊毛毯上拆下的线。
“注意三点钟方向的狙击手。”斯特维亚将红外眼镜递给莫德,镜片上有块黑斑,“我调整了频率,能看见热成像,但只能用十分钟。”年轻工程师的手指在莫德肩上按了按,那里有块弹片留下的旧伤,“图书馆的地下通道入口在女厕所,排水口首径六十厘米。”
两人钻出公寓楼的狗洞——那是斯特维亚用液压剪剪开的下水道井盖。莫德踩进齐膝深的污水,腐臭味中夹杂着消毒水味,想起儿童医院的红色试管。索芬娜打开头灯,光柱在污水表面划出银线,照亮漂浮的药瓶和避孕套包装,瓶身上的十字划痕在强光下泛着荧光。
中心图书馆的正面被炸出个大洞,坍塌的书架像多米诺骨牌堆在门口。莫德用红外眼镜扫视,看见二楼有三个热源,体温在37度左右,应该是平民。索芬娜则蹲在残骸前,用手术刀挑起块布料,上面有抵抗军的火焰徽章,却被烟头烫出无数破洞。
“有人来过。”她的刀尖指向地面的罐头盒,里面剩着半块发霉的面包,“不超过三小时。”莫德握紧手枪,听见楼上有咳嗽声,是个孩子的声音,与莉娜的咳嗽声惊人地相似。他突然停下脚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想起超市里那个被踩碎罐头的男孩。
“我们需要食物。”索芬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恍惚,手术刀在月光下闪了一下,“斯特维亚说储藏室可能有罐头。”莫德点点头,踢开挡路的《战争与和平》,书页被血水粘成硬块,每翻开一页都发出撕裂声。
地下通道的入口果然在女厕所,排水口盖着块木板,板上用粉笔写着半个樱草花。索芬娜用手术刀撬动木板,突然停手:“有陷阱。”她指着木板下的钓鱼线,线的另一端连着枚手榴弹,拉环上绑着十字划痕弹壳。
莫德用消防斧砍断钓鱼线,手榴弹滚进污水里,发出沉闷的响声。两人爬进排水口,通道里弥漫着旧书和老鼠尿的气味。索芬娜打开头灯,光柱照亮堆积如山的课本,封面上的希特勒画像被涂鸦成笑脸,眼睛位置画着十字划痕。
储藏室的铁门用密码锁锁着,数字键盘上布满血手印。斯特维亚给的密码是“19450508”,莫德输入后,锁发出“咔哒”声。门内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屏住呼吸:货架上摆满了绿色罐头,标签上印着“国防军专用”,但大部分罐头都被撬开,里面塞满了儿童玩具。
“是‘播种者’的藏匿点。”索芬娜拿起个洋娃娃,娃娃的眼睛被挖掉,眼眶里塞着微型摄像头。莫德踢开个罐头,里面滚出盘磁带,正是莉娜失踪时那架无人机播放的“种子歌”。他突然想起斯特维亚说的基因实验,这些玩具可能都是收集基因样本的工具。
突然,通道里传来脚步声。莫德立刻吹灭头灯,拽着索芬娜躲到货架后。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储藏室,照亮三个穿便装的人,腰间都挂着十字划痕弹壳,却在弹壳上刻着狗头——是“杂种犬”小队的成员。
“肯定在这儿!”为首的男人踢翻罐头,玩具散落一地,“情报说有第十二号样本的线索。”莫德握紧樱草花手枪,听见索芬娜在身后打开了手术刀的保险。当男人的手伸向莫德藏身的货架时,他突然想起莉娜母亲信里的话:“有些种子需要用鲜血浇灌。”
枪声在储藏室里闷响,莫德的子弹击中男人的大腿,索芬娜的手术刀同时划破了另一个人的颈动脉。第三个人转身想跑,却被莫德用消防斧劈中后背,斧刃嵌进肩胛骨的声音像劈开冻肉。索芬娜蹲在流血的男人面前,手术刀抵住他的喉结:“第十二号样本在哪?”
男人咳出血沫,指了指货架最底层的罐头:“在……在玩具里……”索芬娜撬开罐头,里面不是玩具,而是个金属盒,盒盖上刻着完整的樱草花,花瓣数目是十二片。莫德接过盒子,感觉里面有东西在晃动,像颗心脏在胸腔里跳动。
返回的路上,莫德的背包里装着五罐未开封的罐头,索芬娜则抱着那个金属盒,盒盖冰凉的触感透过夹克渗进皮肤。两人在下水道里跋涉,头顶传来坦克驶过的震动,污水表面泛起涟漪,映出两人扭曲的倒影。
“他们为什么要抓莉娜?”莫德突然问,声音在下水道里发出回声。索芬娜停下脚步,头灯照亮她脸上的血污,眼神却异常平静:“因为她的基因能中和辐射,‘播种者’想培育出只听他们话的新人类。”
莫德想起钟楼废墟的荧光孢子,想起斯特维亚眼镜片上的樱草花投影。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金属盒,里面的东西还在晃动,像个未出世的婴儿。索芬娜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将手术刀收进背包:“有些种子是不能发芽的,尤其是被人操纵的种子。”
当他们爬回公寓楼时,斯特维亚正在用焊枪加固电梯门,火星溅在他脸上,留下细小的疤痕。他接过莫德的罐头,数了数:“够吃西天,我用老鼠肉换了半袋盐。”年轻工程师的手指在金属盒上敲击,盒盖应声打开,里面不是基因样本,而是块怀表,指针停在十点十七分,表盖内侧刻着莉娜的名字。
“这是启动基因库的钥匙。”斯特维亚的眼镜片在焊枪的光中闪了一下,“也是停止它的开关。”莫德看着怀表的齿轮,突然明白莉娜的失踪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一个埋在断壁残垣中的伏笔,等待着某个被战火淬炼过的夜晚,由他们这三个挣扎求生的平民,来决定是否将其开启。
壁炉里的火光照亮三人的脸,莫德看见索芬娜正在清理手术刀上的血迹,斯特维亚调试着发报机,而他自己则握紧那枚十字划痕弹壳,金属的冰凉感透过掌心,首达心脏。在这个被战火分割成昼夜的城市里,他们的生存不再是简单的吃喝拉撒,而是握着一把能决定人类未来的钥匙,在断壁残垣中,书写着属于他们的生存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