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像块浸透机油的破布，将建筑工地的脚手架裹成狰狞的骨架。莫德攥着军用手斧的手心里全是汗，斧刃卡在生锈的钢筋缝隙里，感受着35岁的膝盖在阴雨中隐隐作痛——这把跟随他从沙漠战场到废墟的武器，木柄上新增的刻痕记录着七次近距离搏杀。
"三点钟方向，罐头盒在响。"索芬娜的声音从脚手架后传来，她用牙科镜反射月光，镜片里映出二十米外堆放的水泥管，管口挂着的铁皮罐头被风吹得轻晃。莫德调整呼吸，听见罐头碰撞声中夹杂着金属摩擦的异响，像极了斯特维亚改装发报机时的咔嗒声。
两人猫腰穿过钢筋丛林，军靴踩碎的玻璃碴在月光下闪着寒光。莫德数着地上的脚印，靴底花纹混合了政府军的标准钉纹与抵抗军的防滑齿，其中一串脚印特别浅，鞋跟磨损严重——和斯特维亚常穿的帆布鞋特征吻合。
"看这个。"索芬娜的刀尖挑起块碎布，布料上有帝国理工学院的校徽，却被烟头烫出个洞。莫德接过碎布，指尖触到内侧用钢笔写的字母"ST"，正是斯特维亚名字的缩写。他想起年轻工程师总爱用钢笔在金属上刻字，眼镜片后的眼神专注得像在做精密实验。
水泥管群的中心突然亮起油灯。莫德拽着索芬娜躲进搅拌机残骸，看见三个穿便装的人围坐在油布上，中间摆着的不是食物，而是拆开的发报机零件——其中一个线圈正是斯特维亚用来制作电磁脉冲器的型号。
"这堆破烂换半块压缩饼干？"戴毛线帽的男人用匕首敲着发报机主板，刀鞘上刻着十字划痕，却被磨成了笑脸。莫德注意到他脚边的帆布包上绣着樱草花，花瓣数目是十二片，与莉娜母亲铁盒上的花纹一致。
"再加三发9mm子弹。"另一个穿皮夹克的女人推开罐头盒，里面滚出的不是罐头肉，而是斯特维亚的黑框眼镜，镜片上的裂痕在油灯光下像道闪电。索芬娜的手术刀突然划破掌心，鲜血滴在搅拌机的铁锈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那是遇到基因改造孢子的反应。
莫德握紧消防斧，斧刃在月光下闪着冷光。他看见第三个交易者从背包里掏出个金属盒，盒盖上的樱草花图案正在发光，与莉娜失踪时那架无人机的频率相同。索芬娜突然拽住他的手腕，用牙科镜反射灯光，照向金属盒的底部——那里刻着斯特维亚特有的摩尔斯电码签名。
"他们在销赃。"索芬娜的声音压得极低，刀尖指向皮夹克女人腰间的左轮手枪，"柯尔特M1917，枪管编号和斯特维亚父亲的配枪一致。"莫德想起斯特维亚曾说过，他父亲是帝国理工的武器设计师，失踪前留下了这把枪，现在却出现在黑市交易者手中。
交易在争吵声中结束。毛线帽男人拿走发报机零件，留下半块长了绿毛的压缩饼干和三发子弹。皮夹克女人收起斯特维亚的眼镜，将左轮手枪插回腰间，枪柄上的防滑纹磨损严重，露出底下刻着的十字划痕。
等交易者消失在脚手架后，莫德和索芬娜冲进交易点。油布上散落着斯特维亚的钢笔、发报机螺丝，还有半张被撕碎的照片——照片上的斯特维亚穿着毕业礼服，站在帝国理工的钟楼前，背景里的樱草花图案与基因库的坐标重合。
"他被带到南边的污水处理厂了。"索芬娜捡起钢笔，笔帽内侧刻着斯特维亚母亲的名字，"这些人是'播种者'的外围，专门回收样本信物。"莫德踢开空罐头，看见底部用指甲划着个箭头，指向污水处理厂的方向，旁边画着个缺了一角的樱草花。
返回藏身点的路上，莫德的35岁身体发出抗议，膝盖的旧伤在湿冷中刺痛。索芬娜将半块压缩饼干掰成两半，把较大的那块塞进他掌心："明天晚上去黑市交易，我看到他们有磺胺药。"月光下，她的侧脸轮廓与艾拉惊人地相似，只是眼角多了道因长期紧张形成的细纹。
第二天白天，莫德用消防斧加固地下室入口，斯特维亚编织的捕鼠笼挂在门把手上，金属丝在阳光下闪着银光。索芬娜则用手术刀拆解从废墟找到的闹钟，齿轮散落在金属箱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在制作简易定时装置，准备交易时作为筹码。
"1917年的柯尔特。"莫德擦拭着找到的半发子弹，弹壳上的冲压痕迹显示是战前军工厂生产，"黑市价格大概是五公斤罐头。"索芬娜头也不抬，将闹钟发条绕在金属箱的锁扣上："我在药店废墟找到半瓶吗啡，应该够换子弹。"
夜幕降临时，两人背着用莉娜羊毛毯改的背包走出地下室。莫德的消防斧插在腰间，索芬娜的手术刀藏在袖口，背包里装着用发报机零件拼成的收音机、半瓶吗啡，还有斯特维亚留下的钢琴弦——这些都是黑市硬通货。
建筑工地的黑市比昨晚更热闹，七八个交易者围坐在油桶火堆旁，交换着罐头、子弹和药品。莫德看见皮夹克女人正在擦拭左轮手枪，枪管在火光中映出她脸上的疤痕，形状与"杂种犬"小队的标志一致。
"用这个换吗啡。"索芬娜拿出收音机，天线是用斯特维亚的眼镜腿改装的。皮夹克女人接过收音机，拧动旋钮，里面发出刺耳的电流声——这是斯特维亚特制的干扰频率，能短暂瘫痪无人机信号。她眯起眼睛，将左轮手枪拍在交易布上："再加三发子弹，换你的吗啡和收音机。"
莫德注意到旁边的毛线帽男人正在和一个穿政府军制服的人交易，对方的战术背心里露出红色试管，和儿童医院黑衣人携带的样本同色。他用肘部碰了碰索芬娜，牙科医生立刻会意，将手术刀抵在交易布下，刀尖对准皮夹克女人的手腕动脉。
"成交。"索芬娜将吗啡推过去，同时抓起左轮手枪。莫德迅速收起子弹，背包带在肩上勒出深痕。皮夹克女人检查吗啡时，突然抬头："你们少了点东西。"她的手伸向腰间的另一把枪，却被索芬娜的手术刀划破手背。
混乱在瞬间爆发。政府军士兵拔出冲锋枪，毛线帽男人扔出烟雾弹，火光中响起斯特维亚特有的摩尔斯电码敲击声——来自交易布下的金属箱。莫德拽着索芬娜冲进脚手架，左轮手枪在手中发烫，枪管上的十字划痕硌着掌心的老茧。
"他们在测试基因样本！"索芬娜的声音被枪声吞没，她指着远处污水处理厂的方向，那里的烟囱正冒出淡紫色烟雾，与莫德发烧时看到的孢子颜色一致。莫德上膛左轮手枪，听见枪机转动的声响，和三年前杀死劫匪时的M1911如出一辙。
两人躲进废弃的塔吊控制室，索芬娜用手术刀撬开观察窗，玻璃碎片落在斯特维亚的眼镜上。莫德透过缝隙看见污水处理厂的大门打开，两个穿白大褂的人抬着担架走出，担架上的人穿着帝国理工的校服，手腕上戴着樱草花手环——正是斯特维亚。
"他们要把他带去基因库。"索芬娜的刀尖在玻璃上划出斯特维亚名字的首字母，"怀表和留声机都在那里，现在需要第十西号样本的血来启动。"莫德握紧左轮手枪，枪柄上的防滑纹磨得他掌心生疼，眼前闪过艾拉倒在血泊中的画面，和斯特维亚被抬走的场景重叠。
污水处理厂的烟囱突然喷出强光，淡紫色的光束在夜空中组成完整的樱草花图案，每片花瓣都对应着一个基因样本的坐标。莫德看见第十西号坐标——他自己的位置，正在发出强烈的红光，而斯特维亚所在的第十二号坐标，红光中夹杂着黑色斑点，像极了他眼镜片上的裂痕。
"我们得在天亮前赶到。"索芬娜收起斯特维亚的眼镜，放进金属箱，"基因库启动需要十二件信物和十二名样本的血，现在他们只差你的了。"莫德看着手中的左轮手枪，枪管里映出自己35岁的脸，眼角的皱纹里嵌着硝烟，和三年前那个愤怒的退伍兵判若两人。
塔吊的钢索在夜风中发出呜咽，像艾拉生前常哼的摇篮曲。莫德想起妻子下葬那天，墓园里的樱草花被暴雨打落花瓣，而现在，威森堡的天空正被同样的花照亮。他将左轮手枪插进腰带，消防斧扛在肩上，35岁的身体虽然疲惫，却因复仇的火焰而重新充满力量。
索芬娜打开金属箱，里面的留声机唱片正在发烫，唱针自动落下，播放的不是童谣，而是斯特维亚用钢笔敲击金属的声音，组成一段摩尔斯电码："火车站废墟，第十二颗种子己发芽。"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明白这是斯特维亚留下的最后讯息。莫德握紧索芬娜的手，她掌心的疤痕与他的伤口贴合，发出微弱的荧光。在淡紫色的樱草花光束下，他们走出塔吊控制室，走向污水处理厂，走向那个埋藏了三代人秘密的基因库，走向用鲜血和背叛铺就的生存之路。
左轮手枪在莫德腰间晃动，每一步都像踩在艾拉的墓碑上。他想起三年前杀死劫匪时，子弹穿过颅骨的闷响，和现在污水处理厂传来的发电机轰鸣，形成残酷的共振。索芬娜的手术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刀刃上刻着的十字划痕，正指引着他们走向最终的伏笔——那个在火车站废墟等待绽放的，第十二颗带着血腥味的种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