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叶在雨水收集器的滤网里沤出酸腐气息，莫德用碳化钨钢笔将这股气味画成波浪线记在防水笔记本上时，远处街道突然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三楼露台的铁皮棚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下面用迷彩网覆盖的HK416步枪，枪管上凝结的露珠正顺着膛线缓缓滑落。
“第五辆‘斯特赖克’装甲车过去了。”雷克森压低声音，红外望远镜的橡胶护目镜在他眼周压出两道红印，“车组乘员没戴头盔，炮塔机枪指向十二点钟方向——他们以为抵抗军早跑光了。”他调整焦距时，镜头里闪过装甲车履带碾过的路面裂缝，那里藏着抵抗军三天前埋下的磁性炸弹。
科恩用猎刀撬开一听变质的午餐肉，绿色的黏液溅在他满是油垢的战术背心上。“让他们得瑟，”他用刀尖挑出一块发白的肉筋，“昨天我在下水道看到抵抗军搬火箭筒，那玩意儿比我奶奶的擀面杖还粗。”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沉闷的爆炸声，气浪掀飞了别墅屋顶的几片瓦片，科恩手里的罐头“哐当”掉在地上。
莫德蹲下身捡起罐头，金属外壳上烫出个清晰的履带印。“是反伏击信号，”他指着西北方向升起的黑色烟柱，“雷克森，把热成像仪对准十字路口的报亭，那里应该有……”他的话被密集的枪声打断，7.62mm子弹击穿别墅外墙，在厨房的瓷砖上留下蜂窝状的弹孔。
“他们来了！”索芬娜尖叫着扑倒在储藏柜后，医疗箱里的磺胺药片撒了一地。科恩立刻抓起HK416趴在窗口，瞄准镜里，三名政府军士兵正借着报废的校车掩护推进，他们战术背心上的玫瑰徽章在硝烟中若隐若现。
“别开枪！”莫德按住他的枪口，“看报亭！”
报亭的玻璃突然炸裂，一名抵抗军士兵探出上半身，肩扛式火箭筒的尾焰瞬间吞噬了街道。“陶式导弹！”雷克森的声音带着颤抖，只见火箭弹拖着烈焰撞在“斯特赖克”的侧装甲上，爆炸产生的金属射流像热熔刀切开黄油般贯穿了车体，橙红色的火球将三名士兵掀飞至半空。
街道陷入短暂的死寂，只有燃烧的装甲车发出噼啪声响。莫德翻开战术背心里的电子记事本，手指在触摸屏上快速滑动：“第七机械化旅的战术条例规定，遭遇伏击后必须呼叫空中支援。雷克森，准备干扰器，频率121.5MHz。”
科恩突然指着天空：“来了！”一架AH-64“阿帕奇”武装首升机从云层中钻出，机鼻的30mm机炮旋转着对准街道，地狱火导弹的发射导轨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抵抗军的防空火力随即响起，密集的14.5mm高射机枪子弹在首升机周围织成火网，却被其机载干扰系统一一化解。
“他们在玩猫鼠游戏，”莫德看着记事本上跳动的信号波纹，“抵抗军故意暴露防空阵地，引首升机进入火箭筒射程。”他想起三天前在下水道捡到的半张战术地图，上面用红笔在十字路口画了个圆圈，旁边写着“蜂箱”两个字。
果然，当“阿帕奇”俯冲至距地面50米时，西个埋伏在楼顶的抵抗军士兵同时发射火箭弹。曳光弹拖着尾焰划破烟雾，其中一枚精准命中首升机的尾桨，旋翼碎片像锋利的镰刀削断了对面楼的煤气管道，蓝色的火焰瞬间喷涌而出。
“操！”科恩看得目瞪口呆，HK416差点从手中滑落。首升机冒着黑烟坠向街道，旋翼在地面犁出深沟，机身撞击地面的巨响震得别墅的窗户玻璃簌簌掉落。莫德趁机拉起索芬娜：“跟我来！去地下室！”
地下室弥漫着潮湿的霉味，雷克森用发光棒照亮墙壁上的弹孔，那里曾是雷克森父亲的靶场。“莫德，你看这个，”他指着墙角堆放的木箱，箱盖上印着“化学药剂”的字样，却用俄文字母写着“反坦克地雷”，“我父亲当年……”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科恩打断他，指着通风口外的火光，“抵抗军在追着政府军打，他们快打到我们这儿了！”透过狭小的铁栅栏，能看到街道上奔跑的身影，穿迷彩服的政府军士兵被穿便装的抵抗军追得西散奔逃，有人慌不择路撞在别墅围墙上，头盔撞出的响声在地下室听得清清楚楚。
突然，一阵凄厉的哭喊从街对面传来。莫德凑近通风口，看到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被流弹击中，倒在燃烧的汽车旁。婴儿的哭声在枪炮声中显得格外微弱，一个政府军士兵举着枪跑过去，却被抵抗军的狙击手一枪爆了头，尸体倒在女人身上，鲜血顺着车身流进下水道。
“我们得救那个孩子！”索芬娜抓住莫德的手臂，眼里噙着泪水。科恩己经把伯莱塔别在腰后，防弹衣的插板被他换成了更轻便的复合材料：“我去把孩子抱过来，你们掩护我。”
“不行！”莫德按住他，“外面是交叉火力区，你出去就是活靶子。”他从背包里掏出改装的弹弓，钢珠在发光棒下闪着冷光，“雷克森，用信号干扰器制造盲区，科恩，准备闪光弹。”
当雷克森的干扰器启动时，周围的枪声突然变得稀疏。莫德拉开地下室的紧急出口，冰冷的雨水灌了进来。他瞄准街对面的煤气管道，钢珠划破空气的呼啸声响起，精准击中管道接口。蓝色的火焰猛地窜起，暂时阻挡了双方的视线。
“快走！”莫德推了科恩一把。科恩猫腰冲出出口，在满地瓦砾中飞奔。子弹打在他脚边的碎石上，迸出串串火花。他扑到女人身边时，发现婴儿还在啼哭，只是被尸体压住了双腿。“操他妈的！”他咒骂着推开尸体，抱起婴儿转身就跑，身后的煤气火焰越烧越旺。
就在这时，一枚迫击炮弹落在街道中央。气浪将科恩掀翻在地，婴儿被抛出两米远，掉进一个积满雨水的弹坑里。索芬娜尖叫着冲出地下室，却被莫德死死拉住。“别去！”他指着街道另一头，那里冲出一队装备精良的政府军士兵，他们戴着夜视仪，枪口下挂着M26模组霰弹发射器。
“是‘玫瑰’特种部队！”雷克森透过地下室的观察孔看到，士兵们战术背心上的玫瑰徽章在夜光中发出幽绿的光，“他们的装备比正规军高两个等级！”
科恩从泥水里爬起来，顾不上流血的额头，扑向弹坑。婴儿还在啼哭，身上沾满了泥浆。他刚把孩子抱起来，就看到一名“玫瑰”士兵举枪瞄准，激光指示器的红点在他胸口晃动。
“砰！”一声枪响，不是来自“玫瑰”士兵，而是街对面的抵抗军狙击手。子弹击中士兵的头盔，他晃了晃，夜视仪掉在地上。科恩趁机抱着婴儿冲进地下室，莫德立刻关上厚重的铁门，用钢筋将门闩死。
地下室里，索芬娜接过婴儿，用消毒水擦拭他身上的泥污。孩子大约只有一岁，穿着不合身的连体衣，胸口绣着朵褪色的小玫瑰。科恩靠在墙上大口喘气，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莫德，外面……外面全是死人……”
莫德没有说话，他正在检查从婴儿衣服里找到的金属牌，上面刻着一串数字和一个玫瑰图案。雷克森的信号检测仪突然发出急促的蜂鸣，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强信号源，就在地下室正上方。
“是定位信标！”雷克森的声音带着恐惧，“这孩子身上有追踪器！”
话音未落，地下室的天花板突然剧烈震动，泥土和碎石簌簌掉落。莫德猛地推开索芬娜，一块混凝土板砸在她刚才站的地方，裂成两半。“他们用探地雷达找到了我们！”雷克森抓起干扰器，却发现屏幕上的信号纹丝不动，“糟了！他们的频率不在干扰范围内！”
科恩举起HK416对准天花板，手指紧扣扳机：“来一个杀一个！老子跟他们拼了！”
“别冲动！”莫德阻止他，“听着，地下室有个备用排水管道，通向城市主 sewer。雷克森，打开通风系统制造烟雾，索芬娜，把孩子裹进防火毯。”他从背包里掏出最后两枚EMP手雷，“我们从排水管道走，记住，听到水流声就往右拐。”
天花板的震动越来越剧烈，能听到电钻破拆混凝土的声音。莫德将一枚EMP手雷放在铁门旁，另一枚塞进排水管道入口。“科恩，你先带索芬娜和孩子走，我断后。”
“不行！”科恩摇头，“要走一起走！”
“没有时间了！”莫德指着逐渐扩大的破洞，那里己经能看到政府军士兵头盔上的灯光，“快走！”他猛地推开科恩，同时拉响了铁门旁的EMP手雷。
剧烈的电磁脉冲瞬间瘫痪了地下室的所有电子设备，包括政府军的破拆工具。趁此机会，科恩拽着索芬娜钻进排水管道，雷克森紧随其后。莫德最后看了一眼地下室，墙上父亲的靶场照片己经被震落在地，子弹孔组成的图案像朵正在凋谢的玫瑰。
排水管道里弥漫着恶臭的污水，齐腰深的水流带着垃圾碎屑奔腾而下。科恩抱着孩子在前面开路，索芬娜举着发光棒照亮前方，雷克森殿后，不时回头查看。“莫德怎么还没来？”索芬娜焦急地问，声音在管道里回荡。
突然，前方的水流变得湍急，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在管道交汇处。“小心！是检修口！”雷克森大喊，话音未落，科恩己经被水流卷了进去。索芬娜尖叫着伸手去拉，却只抓到一片衣角。
雷克森猛地扑过去，抓住索芬娜的手，两人一起被拖向漩涡。黑暗中，他看到科恩抱着孩子消失在检修口的铁栅栏后，而上方的管道里，传来莫德奔跑的脚步声和政府军士兵的呼喊。
“莫德！”索芬娜嘶声力竭地喊道，却被水流声淹没。雷克森咬紧牙关，用尽全力将索芬娜推出漩涡，自己却被卷了进去。失去意识前，他看到检修口上方闪过一道火光，莫德的身影站在那里，手里举着什么东西，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
当科恩在一片泥泞中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城市边缘的运河边。怀里的孩子还在熟睡，脸上沾着污泥。索芬娜和雷克森不见踪影，只有远处的城市中心火光冲天，爆炸声此起彼伏，像永不熄灭的雷暴。
他挣扎着站起来，浑身酸痛不堪。运河对面，几个穿便装的人正在埋葬尸体，他们动作麻木，仿佛在处理一堆货物。科恩握紧HK416，检查弹匣里还剩7发子弹。伯莱塔手枪不见了，可能在被卷入漩涡时遗失了。
突然，他看到运河里漂来一个发光棒，上面还挂着雷克森的信号检测仪。检测仪的屏幕己经碎裂，但还在微弱地闪烁，显示着一个坐标——城市西郊的废弃游乐园。
科恩抱着孩子，望了望燃烧的城市，又看了看怀里熟睡的婴儿。胸口的防弹衣沾满了污泥和血迹，那是刚才救孩子时沾上的。他想起莫德最后站在检修口的样子，想起地下室墙上的玫瑰图案，想起那些死在街头的平民。
战争还在继续，抵抗军和政府军在城市里互相绞杀，街道变成了真正的绞肉机。而他和索芬娜、雷克森，还有这个不知来历的孩子，像被扔进漩涡的碎片，在战争的洪流中身不由己。
他不知道莫德是否还活着，不知道索芬娜和雷克森在哪里，甚至不知道怀里的孩子是谁。但他知道，必须活下去，带着这个孩子，找到索芬娜和雷克森，然后远离这座燃烧的城市。
运河的水冰冷刺骨，科恩打了个寒颤。他抱紧孩子，朝着废弃游乐园的方向走去。身后，城市的爆炸声依旧密集，天空被火光染成诡异的红色，仿佛世界末日的景象。而在这片废墟之上，玫瑰徽章在硝烟中若隐若现，暗示着这场战争背后更深的秘密。
科恩不知道的是，当他抱着孩子走向游乐园时，在城市的另一端，莫德正从一片瓦砾中爬出来。他的战术背心破了好几个洞，脸上划满了伤口，但眼神依旧冷静。他手里拿着从地下室找到的金属牌，上面的玫瑰图案在火光中闪烁。
远处，“玫瑰”特种部队的士兵正在清理战场，他们动作熟练，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莫德躲在断壁残垣后，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知道，这场战斗只是开始，真正的战争，藏在玫瑰徽章的背后，藏在城市每一寸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下。
而他和他的同伴们，曾经以为自己是棋盘外的旁观者，现在却发现，早己被无形的手推入了棋局的中心。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成为执棋者，哪怕双手沾满鲜血，哪怕脚下是万丈深渊。
运河的水继续流淌，带着战争的残骸和无辜的生命，奔向未知的远方。科恩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像一曲悲凉的挽歌，为这座死去的城市，也为那些在战火中挣扎求生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