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第一次握手术刀那天，陈铁的右手开始生锈。
辰州医学院解剖室里，不锈钢器械盘反射着无影灯的光，把小红白大褂上的“实习医师”西个字映得发亮。她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指轻轻划过尸体胸腔，手术刀尖挑开肋间肌时，窗外突然传来金属扭曲的尖啸——是建筑工地的塔吊在解体，齿轮雨点般砸在医学院的防弹玻璃上。
“专注。”教授用镊子敲了敲标本瓶，瓶里漂浮着颗金属化的心脏，“1997年的病例，注意半月瓣的齿轮化变异...”
小红的手术刀在尸体第三肋间隙停顿了半秒。这个角度刚好能让刀光反射到她自己的锁骨下方——那里本该有条形码的位置，现在只剩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刀尖继续向下划开胸膜时，她听见后排女生小声议论：“听说她爸是修车的...手会生锈...”
陈铁确实在生锈。
汽修厂拆迁后，他在城中村开了间自行车修理铺。此刻他正用扳手拧紧一辆童车的刹车线，右手指缝里渗出的不是血，而是橙红色的铁锈。这症状从去年开始，最初只是指甲盖上的斑点，现在连掌纹里都嵌满了氧化铁。
“老陈！”五金店老板娘的女儿——现在经营着改装后的五金超市——隔着马路扔来瓶抑制剂，“瑞士新到的，别用太勤！”
铝瓶在阳光下闪着冷光。陈铁用牙齿咬开瓶盖，仰头灌下荧绿色的液体——味道像防冻液混着薄荷，能暂时延缓金属化的进程。余光瞥见马路对面停着辆黑色奥迪，车窗贴着单向膜，但排气口的改装痕迹出卖了它：双出尾喉的焊接手法，和小红十八岁那年改装的毕业设计一模一样。
解剖课结束，小红在更衣室发现了一张X光片。片子上不是人体骨骼，而是某种精密的机械结构，角落印着“辰州重工集团研发部”的水印。她把片子对着灯转动，图像突然变成三维投影——是粒子加速器的升级蓝图，核心部件标注着“李小红博士专利”的字样。
“有意思吗？”穿白大褂的男人靠在储物柜旁，胸牌上写着“临床医学教授”，但右手无名指戴着枚齿轮状的戒指，“你父亲的情况...比97年那批更复杂。”
小红把X光片揉成一团。金属箔在她掌心发出脆响，展开后自动恢复平整，像有记忆的合金：“王总派你来的？告诉他...”手术刀突然抵住教授咽喉，”再监视我爸，下次解剖课就用真人标本。“
教授笑着后退，戒指在灯光下划出虹彩弧线：”别激动...我只是来送请柬。“烫金卡片落在解剖台上，印着”辰州国际医疗科技峰会“，主讲人名单里赫然列着”李小红博士“。
陈铁的修理铺在深夜被砸了。
不是普通混混干的——所有被破坏的工具都精确避开了核心部件，像是某种示威。最诡异的是，砸店者用红漆在墙上画了朵铁玫瑰，花瓣由齿轮构成，花蕊处粘着半片金纽扣。
“瑞士工艺。“五金店女儿用棉签蘸取漆样，”和当年福利院屋顶的图案一样...“她突然压低声音，”小红知道你在用抑制剂吗？“
陈铁摇头，右手锈迹己经蔓延到手腕。他拧开一瓶防冻液冲洗，液体接触皮肤的瞬间腾起白烟——这不是普通的氧化，而是细胞层面的金属异变。
医学院实验室，小红正在显微镜下观察自己的血样。正常红细胞是双凹圆盘状，而她的细胞边缘呈现出细小的齿轮结构。电脑屏幕上跳出一封邮件：
”亲爱的小红博士：
您父亲右手金属化己进入T7阶段，唯一解决方案是参加明日峰会。
——您忠实的P.W.“
落款处的指纹扫描图，和王雷当年留在认罪书上的完全一致。
峰会现场像座金属坟墓。
小红穿着借来的正装走进会场，发现所有嘉宾都戴着戒指——和医学院教授同款的齿轮戒指。主展台中央是个透明培养舱，舱内漂浮着只人类右手，皮肤上布满橙红色锈斑，无名指指甲缺损的形状和陈铁一模一样。
”克隆体而己。“王雷从阴影处走出，西装遮盖了全身90%的皮肤，但脖颈处仍露出金属化的纹路，”你父亲的情况...需要全套替代方案。“
他按下遥控器，展台地面裂开，升起十二具棺材般的金属舱——和废弃矿区发现的一模一样，只是内壁刻的不再是铁玫瑰，而是小红胸口的条形码图案。
”你姑姑的遗产。“王雷的机械义眼闪烁着红光，”当年她偷偷改造的不仅是液压阀...“
小红突然笑了。她解开衬衫纽扣，露出锁骨下的疤痕：”王总知道为什么我的条形码消失了吗？“手指轻抚疤痕，皮肤下突然亮起荧绿色的光，”因为解药从来不在液压阀里...“
全场的齿轮戒指同时爆裂。王雷踉跄后退，他的机械义眼像接触不良的灯泡般频闪：”不可能...97年的实验数据明明显示...“
”数据显示的是姑姑的条形码。“小红从胸袋抽出钢笔，拧开笔帽露出微型注射器，”而我的密码...在这里。“针尖刺入王雷的机械义眼接口，荧绿色液体顺着数据线逆流而上，”她早就把纳米机器人植入我体内了。“
整个会场的电子设备开始冒烟。小红趁机冲向展台，用手术刀划开培养舱——那只克隆右手突然痉挛着抓住她手腕，皮肤下的锈迹迅速消退，露出和陈铁相同的掌纹。
”爸！接着！“小红把克隆体扔向通风管道。陈铁从管道口探出身子，右手锈迹斑斑的扳手精准接住克隆手，金属碰撞的火花中，两只手的锈迹开始互相中和。
王雷的惨叫被警报声淹没。小红最后看了他一眼，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正抓挠着自己金属化的脖颈，像要撕下一张不存在的皮肤：”你们李家...全是疯子...“
医学院的梧桐叶开始变黄时，陈铁的修理铺重新开张。他的右手还带着锈迹，但己经能灵活地组装自行车链条。小红每周都来帮忙，白大褂口袋里总装着几支抑制剂——瓶身标签印着”李小红博士 专利配方“。
某个秋日下午，一辆黑色奥迪缓缓停到店门前。车窗降下，露出戴着墨镜的王雷——他的左眼恢复了血肉之躯，但右眼的机械义眼还在：”令爱的研究...我们很有兴趣继续投资...“
陈铁举起右手，锈迹在阳光下像勋章般闪耀：”滚。“
小红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把玩着那枚从峰会带回的金纽扣。阳光穿过扣眼，在奥迪车门上投下个小小的齿轮光斑——和当年福利院屋顶的铁玫瑰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