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北京城呵气成霜,朱祁镇裹着狐裘缩在暖轿里,手指反复着那张从太庙牌位后摸出的当票。泛黄的桑皮纸上,"永昌典"三个大字下赫然押着景泰王朱祁钰的私章,当物一栏用端正小楷写着"蟠龙青玉方印一方",当期竟是半年前的土木堡事变后第七日。
"陛下,前门大街到了。"于谦的声音隔着轿帘传来,"永昌典是百年老号,背后有晋商乔家的影子。"
朱祁镇掀帘下轿,寒风激得他打了个喷嚏。眼前三开间的黑漆门面挂着鎏金招牌,穿灰鼠袄的朝奉正隔着栅栏窗拨弄算盘,活脱脱明代版银行柜台。他朝身后使个眼色,扮作家丁的于谦和挎着食盒的鲁大石立刻跟上。
"掌柜的,赎当。"朱祁镇将当票塞进窗口。
山羊胡朝奉眯眼看了半晌,突然嗤笑:"客官莫消遣人,这票上月就挂失作废了。"他指尖点点票角,那里盖着个鲜红的"失"字章。
"挂失?谁挂的?"朱祁镇心头一紧。
"自然是当主本人。"朝奉捋着胡子,"带着官府出具的印鉴遗失文书,还赔了三成押金呢。"
鲁大石突然把食盒往柜台一墩:"您尝尝新进的湖广辣酱!"掀盖瞬间浓烈的椒香首冲朝奉面门,呛得他连打三个喷嚏。趁着混乱,朱祁镇瞥见账册上闪过"王记绸庄"的朱砂批注——那是王振生前安插的白手套商号。
"阿嚏!拿走拿走!"朝奉泪流满面地推开食盒。朱祁镇却笑吟吟拎出个瓷罐:"这是御...余家秘制辣油,抵三成押金如何?"见对方瞪眼,他压低声音:"听说贵号最近收了不少宫里的好物件?"
朝奉脸色骤变,栅窗"啪"地关上。于谦正要发作,朱祁镇却扯着他退到街对面茶摊。
"看我的。"皇帝从袖中抖出卷红纸,提笔蘸墨写下斗大字:"永昌典岁末大惠!典当十两送辣酱一罐!"落款还画了个咧嘴笑的辣椒。鲁大石看得首哆嗦:"这...这不合行规啊!"
"要的就是不合规矩。"朱祁镇把海报往当铺门口一贴,扯开嗓子喊:"走过路过莫错过!典当就送御方辣酱!"
不过半盏茶功夫,当铺门前排起长龙。扛着棉被的汉子、捧着铜烛台的婆子,个个伸脖子盯着鲁大石脚边那堆辣酱罐。柜台里的朝奉急得跳脚:"没有的事!这是讹诈!"
混乱中,朱祁镇溜进侧门账房。满墙当票按《千字文》"天地玄黄"编号悬挂,他首奔"黄"字柜——王振余党的密信总用"黄粱美梦"作暗语。指尖掠过数百张票根时,柜顶突然摔下本蓝皮账册。翻到末页,几行简体字混在苏州码子里格外扎眼:
12.15收 青玉方印(带匣) 经手人:玄字房3号 转存:通州分库(沙袋标记)
账页还沾着星点红油,朱祁镇凑近一闻,竟是鲁大石特制的辣椒印泥!他猛然想起上月查抄王振别院时,见过用辣油调制的密写药水...
"好贼子!"于谦的怒喝从门外炸响。朱祁镇冲出账房,只见三个蒙面人正翻墙逃窜,朝奉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柄解腕尖刀。于谦撕下刺客半幅衣襟,露出靛蓝棉布里子上醒目的圆形油渍——通州粮仓特供麻袋的防霉印记!
"追!"朱祁镇话音未落,鲁大石突然捧着肚子哀嚎:"晚膳的辣子烧鹿肉...闹...闹腾了!"油腻腻的手往墙边一扶,砖缝里"咔嗒"弹出个暗格,滚出枚枣核大的蜡丸。
皇帝捏碎蜡丸,绢条上简体字潦草如鬼画符:
玉玺在沙下 收网倒计时3天
北风卷着雪沫扑进院子,远处传来净街鼓的闷响。朱祁镇盯着绢条上那个阿拉伯数字"3",寒意比冰雪更刺骨。王振余党里,究竟是谁也认得这穿越者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