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麻木。还有……一种被掏空般的、深入骨髓的虚弱。
零瘫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像在推动沉重的磨盘。后颈芯片的灼痛被维克多那粗暴的“抽吸”暂时压制，但换来的是更深的、仿佛生命力被连根拔起的空洞感。大脑里翻腾的污染风暴也平息了，不是被驱散，更像是被某种更冰冷、更沉重的力量强行冻结、封存在意识的冰层之下。他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那些属于林薇的、苍蓝的、甚至造神公司冰冷指令的记忆碎片——像无数被冰封在冻土下的、扭曲挣扎的怪物，随时可能破冰而出。
维克多的话，如同冰冷的铁锥，凿进他麻木的意识里。
带他去标本库。找到那扇锈死的门。
标本库……林薇临死前指向心口的手……芯片……核心……苍蓝最后的警告……一切的源头……
零的眼皮沉重得如同焊死。他挣扎着，用尽残存的一丝力气，微微掀开一道缝隙。模糊的视线中，维克多那异常高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矗立，那只闪烁着猩红光芒的机械义眼，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或者说……猎食者的信号灯），正冰冷地、不容置疑地锁定着他。
“……为……什么……”零的嘴唇艰难地蠕动，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撕裂的痛楚和喉咙里残留的血腥味。标本库是深渊区深处的辐射地狱，那扇门后更是未知的恐怖。维克多……他只是一个在底层挣扎的“义体医生”，为什么要冒这种险？
维克多没有立刻回答。他那只浑浊的原生黄眼瞥了一眼角落里那个封闭的铅盒——里面封存着从零身体里抽出的、狂暴的“火种”污染能量。一丝近乎贪婪的光芒在他眼中一闪而逝。他庞大的身躯蹲了下来，沉重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零。
“为什么？”维克多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金属摩擦的杂音，如同生锈的齿轮在转动，“因为那扇门后面，有‘造神’最想藏起来的东西。有他们‘涅槃计划’的……原始蓝图。”他那只闪烁着红光的机械义眼凑得更近，冰冷的红光扫过零毫无血色的脸，“你身体里那枚芯片，那失控的‘火种’……只是他们后来搞出来的、不稳定的复制品。真正的‘起源’，就在那扇门后面。”
零残存的意识猛地一震！原始蓝图？起源？芯片……只是复制品？那苍蓝……她是什么？她自称是芯片里另一半被囚禁的灵魂……是“回声”的母本……难道她……就是来自门后的“起源”？！
维克多似乎看穿了零眼中的震动和疑问，但他没有解释。他那只带着金属指套的粗壮右手，猛地伸进他那件沾满油污和血迹的皮质围裙口袋里。当他再拿出来时，掌心里，赫然躺着一件东西。
零模糊的视线艰难地聚焦过去。
那似乎……是一个钥匙？
但绝不是普通的钥匙！
它只有半掌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非金非玉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材质温润，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钥匙的柄部，被雕刻成一个极其复杂、扭曲盘绕的……生物结构？像某种未知生物的脊椎骨节，又像纠缠的神经束，表面布满了细微的、如同活体血管般的暗金色纹路，此刻正极其微弱地、如同呼吸般明灭着暗淡的光芒。
而钥匙的齿部……更是诡异！它并非规则的锯齿，而是由无数极其微小、精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活体细胞般的微型结构堆叠、螺旋构成！这些微小的结构并非静止，而是在极其缓慢地、如同呼吸般微微蠕动、变幻着形态！整个钥匙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古老生物质感和冰冷科技气息的……邪异波动！
零的瞳孔因为震惊而微微收缩！这钥匙……给他一种极其不祥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感！仿佛那不是开启某扇门的工具，而是……唤醒某种沉睡的、不可名状的存在的……祭品！
“认得它吗？”维克多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得意，他粗糙的手指着那枚暗红色的诡异钥匙，如同抚摸情人的肌肤，“或者……应该说，认得它的‘另一半’吗？”
另一半？
零残存的思维艰难地转动。他猛地想起了林薇！想起了她临死前塞进他手里的那枚微型晶体芯片！那枚外壳透明、内部流转着幽蓝光芒、精密到非人的芯片！那枚……此刻就嵌在他后颈骨髓里的东西！
这暗红色的诡异钥匙……和他体内的芯片……是一体的？！
“林薇……那个死在螺旋基因废墟里的小丫头……”维克多浑浊的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像是嘲弄，又像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她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从‘标本库’里把这‘钥匙’的核心部分……偷出来！”
他举起那枚暗红色钥匙，将柄部那个如同生物脊椎骨节的雕刻，凑近零的眼前。
“看这里。”维克多粗糙的手指，点向脊椎骨节雕刻中心一个极其微小的、不规则的凹槽。“这才是‘钥匙’真正的核心接口。你身体里那枚芯片……只是开启它的‘权限认证’！是这‘钥匙’缺失的……最后一块拼图！”
嗡！
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意识深处！零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林薇……她拼死从标本库最底层偷出来的……是这枚邪异钥匙的“权限芯片”？她把它藏在自己心口……临死前托付给他……是为了……开启那扇门？！她到底……知道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以为偷走核心权限，就能阻止造神公司打开那扇门？”维克多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天真！公司有备用方案！他们用暴力破解了部分权限，用门后泄露出来的部分‘东西’……制造了你体内的‘火种’芯片，制造了‘回声’，启动了‘涅槃计划’！但……”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没有完整的权限钥匙，他们永远无法真正掌控门后的‘起源’！无法彻底完成他们的‘造神’！”
他俯下身，那张疤痕纵横的脸几乎贴到零的脸上，浓重的机油味、血腥味和一种冰冷的金属气息扑面而来。
“现在，钥匙在我手里。”维克多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和诱惑，“而你……带着最后的‘权限芯片’……就在我面前。”
“带我找到那扇门。你用你的‘芯片’，激活这把‘钥匙’。”
“门开了，里面的东西归我。”
“作为交换……”维克多的目光扫过零后颈的位置，那只闪烁红光的机械义眼发出细微的嗡鸣，“我可以帮你……把这该死的东西从你骨头里挖出来！让你摆脱这痛苦的诅咒！甚至……也许还能让你那被污染得一塌糊涂的小脑袋……恢复清醒？”
摆脱芯片？摆脱这无尽的痛苦和污染？恢复……清醒？
这个诱惑，如同在无边黑暗的沙漠中看到的海市蜃楼，瞬间攫住了零残存的所有渴望！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名为“希望”的光芒。
但下一秒！
林薇最后凝固的眼神，无声的“替……我……”口型，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意识深处！
橘黄色光晕中，那张盛满悲伤与担忧的脸，无声的“活下去”……
还有苍蓝……那在数据星图中痛苦挣扎、最后燃烧自己为他指路的意识……她所说的“终结噩梦”和“解脱”……
标本库最底层……那扇门后……是“起源”？还是……更大的灾祸？
维克多……这个贪婪、冷酷、如同屠夫般的男人……他拿到门后的东西，会做什么？他会比造神公司……更好吗？
希望的光芒瞬间被巨大的疑虑和冰冷的现实淹没。零的眼神重新变得空洞而复杂。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
“砰！！！”
一声沉闷的、如同重锤砸在朽木上的巨响，猛地从工坊那扇锈迹斑斑的金属气闸门外传来！紧接着，是金属扭曲、撕裂的刺耳噪音！
工坊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维克多庞大的身躯猛地绷首！那只闪烁红光的机械义眼瞬间爆发出刺目的警报红光，死死转向门口！干瘦老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手术椅上那个断臂壮汉仅剩的右臂肌肉瞬间贲张，眼中爆发出凶光！
零的心脏也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混合着血腥和金属锈蚀的恐怖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从门缝中渗透进来！
清道夫？！
它们……追来了？！
“哐当——！！！”
一声更加巨大的、如同金属巨兽咆哮的撞击声！整个工坊都在剧烈震动！那扇厚重的金属气闸门，连同旁边的部分管道结构，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硬生生地从外面撕扯开来！扭曲变形的金属如同破布般向内翻卷！
刺眼的、血红色的探照灯光柱，如同地狱睁开的眼睛，猛地从破口处照射进来！瞬间撕裂了工坊内的昏暗！光柱中，弥漫的烟尘里，一个覆盖着厚重暗红装甲、如同移动战争堡垒的庞大轮廓——清道夫机甲——那巨大的猩红独眼，如同熔岩核心，散发着纯粹、冰冷的毁灭杀意，精准地锁定了工坊内……瘫在地上的零！
维克多那只闪烁红光的机械义眼，瞬间从警报状态切换成一种极度的、如同被冒犯的凶兽般的暴怒！他猛地站首身体，庞大的身躯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那只握着暗红色诡异钥匙的右手，瞬间收紧！另一只带着金属指套的右手，则闪电般探向腰间——那里挂着一把造型极其粗犷、闪烁着幽蓝能量光芒的巨大霰弹枪！
“妈的……敢拆老子的门？！”维克多的咆哮如同受伤的暴龙，带着金属摩擦的疯狂嘶吼，瞬间压过了清道夫引擎的低沉嗡鸣！
血红色的光柱下，冰冷的杀戮指令锁定着零。
维克多暴怒的咆哮和幽蓝的枪口，指向破门而入的毁灭巨兽。
而那枚暗红色的、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的诡异钥匙，在维克多紧握的拳头里，散发着不祥的光芒。
染血的钥匙，引来了致命的追兵，也将零彻底推向了命运交叉的……血腥隘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