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破败的窗棂,在茅屋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陈默猛然惊醒,额头布满细密的冷汗。他昨晚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而且睡得极沉,连梦都没有做一个。这不正常——以他现在的处境和昨晚的重大发现,本应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才对。
他迅速翻身下床,俯身查看床下的暗格。青玄石研钵依然安静地躺在那里,包裹着玉瓶的破布也没有被翻动的痕迹。陈默松了口气,将两样东西小心取出,藏进怀中。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清晨的阳光刺得他眯起眼。院子里空荡荡的,杂草上的露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昨夜消失的吴瞎子,此刻又如同往常一样站在角落,佝偻着背,独眼望着远方,仿佛从未离开过。
陈默缓步走向院子中央的石桌,目光警惕地扫过每一个可能的监视点。那些玉质器皿还整齐地摆放在桌上,看起来没有人动过。他坐下来,装作整理器皿的样子,实则思考着下一步行动。
“吴老。”陈默头也不抬地轻声道,“昨夜…你去哪了?”
吴瞎子的身影纹丝不动,仿佛没听见。
陈默不以为意,继续道:“林青玄前辈…你认识他,对吗?”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那个佝偻的身影。吴瞎子猛地一颤,缓缓转过头,那只独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突然闭上,重新变回了那个沉默的影子。
陈默没有追问。他知道,有些秘密不能急于揭开。眼下,他需要先测试那个“稳定之钥”的效果。但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这种危险的实验?
他的目光落在石桌上的玉质器皿上。孙长老送来的这些“礼物”,虽然性能远不如青玄石研钵,但至少比粗陶罐强。或许…可以用它们做一些表面文章,掩护真正的实验?
院门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陈默的思绪。又是那个瘦小的弟子,手里提着食盒,畏畏缩缩地走进来。
“早…早饭。”他将食盒放在院门口的石墩上,然后迅速退开,眼睛始终不敢与陈默对视。
陈默点点头,起身去取食盒。就在他经过那瘦小弟子身边时,对方突然以极低的声音快速说道:“赵师兄…酉时亲自来…小心。”说完,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逃走了,甚至没等陈默拿走食盒。
赵师兄?那个傲慢的赵家弟子?酉时要亲自来?陈默眉头微蹙。这显然不是个好消息。赵家一脉对他恨之入骨,那个赵师兄突然要亲自来检查,必定有所图谋。
他提起食盒回到石桌前。今天的早餐比昨天更丰盛,除了粥和馒头,还有一小碟腌肉和几个野果。学宫突然改善他的伙食,是孙长老的指示,还是…某种麻痹他的手段?
陈默一边吃着,一边思索对策。如果赵师兄酉时来,那他必须在白天完成初步测试,至少弄清楚那“稳定之钥”到底是什么东西。
饭后,他开始了表面上的“研究”——用玉研钵研磨一些无害的草药,用玉碗混合一些简单的矿物粉末。这些动作看似认真,实则只是幌子。他真正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怀中的那个小玉瓶上。
借着弯腰捡拾“不小心”掉落的玉棒的机会,陈默迅速从袖中抖出一小撮昨夜收集的硝石硫磺混合物,将其藏在掌心。然后,他装作整理衣襟的样子,用另一只手轻轻触碰怀中的玉瓶,感受其形状和温度。
手腕印记立刻传来一阵灼痛,伴随着简短的【放射性检测持续中…风险等级:中】的警告。放射性…在这个世界意味着什么?陈默眉头紧锁。如果这真是某种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无疑会对身体造成严重伤害。但林青玄特意留下它作为“稳定之钥”,必定有其特殊之处。
正午时分,院门再次打开。这次来的不是那个瘦小弟子,而是昨日三人组中的冷漠女弟子。她手里拿着一个新的木匣,面无表情地走进来。
“孙长老命我送来新的器皿。”她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盘,不带一丝温度。将木匣放在石桌上,她冷冷地补充道:“酉时的检查,由我陪同赵师兄前来。你…最好有所进展。”
陈默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目光扫过那个新木匣。匣子比昨天的小,但做工更精致,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符文。他小心地打开匣盖,里面是一个小巧的玉质蒸馏器和几个微型玉瓶。
“多谢。”陈默低声道,故意显得受宠若惊,“这些…很珍贵。”
女弟子冷哼一声:“孙长老对你的‘研究’很重视。别辜负他的期望。”说完,她转身离去,步伐轻盈如猫,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陈默目送她离开,眉头微蹙。这女弟子给他的感觉很奇怪——不像赵师兄那样赤裸裸的敌意,但也绝非友善。她身上有种…机械般的精准和冷漠,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
摇了摇头,陈默将注意力转回新送来的器皿上。这个小巧的玉质蒸馏器确实精致,可以用来提纯液体。他小心地拿起它,对着阳光观察。玉质晶莹剔透,几乎没有杂质,内壁光滑如镜。手腕印记传来微弱的灼痛,伴随着【白玉蒸馏器,灵力传导性良好,物质活性保持度约80%】的信息。
比昨天的青玉器皿好,但依然不及青玄石研钵。陈默放下蒸馏器,思索着如何利用它进行掩护。或许…可以假装在研究某种草药的提纯,实则暗中测试“稳定之钥”?
他开始了表演——用蒸馏器处理一些无害的草药汁液,时不时“笨拙”地弄出点小动静,吸引潜在的监视者的注意。同时,他借着每次弯腰或转身的机会,悄悄测试怀中玉瓶的反应。
当阳光开始西斜时,陈默己经确定了几件事:第一,玉瓶中的物质确实有放射性,而且这种放射性似乎与灵力有关;第二,这种物质对硝石硫磺混合物有某种稳定作用;第三…吴瞎子在每次他接近真相时,都会微不可察地紧张起来,仿佛在期待什么,又害怕什么。
酉时将至,陈默停下了所有动作,将那些玉质器皿整齐地排列在石桌上,装作一副认真工作的样子。他需要先应付赵师兄和那个女弟子的检查,然后再继续更危险的实验。
院门准时在酉时被推开。赵师兄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那个冷漠的女弟子和…出乎陈默意料的是,还有那个瘦小弟子,此刻正瑟瑟发抖地跟在最后面,手里捧着记录用的竹简和笔墨。
“陈默!”赵师兄的声音里满是不加掩饰的轻蔑,“三日过去了,孙长老要的进展呢?”
陈默缓缓起身,故意显得疲惫而专注:“弟子…在尝试改进配方。但器皿…不太适应。”
赵师兄冷笑一声,大步走到石桌前,粗暴地翻看那些玉质器皿:“就这些?一点成果都没有?”他猛地抓起那个玉研钵,高高举起,“孙长老赐你如此珍贵的器皿,你就这样敷衍了事?”
“赵师兄!”女弟子突然开口,声音依然冰冷,但带着一丝警告,“孙长老交代过,此研究非一日之功。”
赵师兄脸色阴沉,不情愿地放下玉研钵:“哼,我看他就是个骗子!什么‘火药雏形’,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碰巧炸了几堆废料罢了!”他转向陈默,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我告诉你,孙长老的耐心是有限的!若再拿不出像样的成果…”
“赵师兄想要什么成果?”陈默平静地反问,声音嘶哑但清晰,“更大的爆炸?更危险的实验?在这院子里?”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什么。赵师兄的脸色变了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当然知道“火药”的威力,也清楚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如果陈默真的发难,谁都讨不了好。
“你…放肆!”赵师兄色厉内荏地喝道,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女弟子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之间:“记录。”她向那个瘦小弟子伸出手。瘦小弟子连忙递上竹简和笔墨。
陈默接过笔墨,在竹简上写下几行字:尝试用蒸馏器提纯三种草药精华,观察其与硝石粉末的反应;测试玉碗对不同浓度酸液的耐受度…依然是些表面工作,但比昨天详细了些,看起来更有说服力。
女弟子接过竹简,快速浏览了一遍,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明日继续。”她转向赵师兄,“我们该回去了。”
赵师兄不甘心地瞪了陈默一眼,突然一把抓过那个瘦小弟子:“你!留下!盯着他!我倒要看看,他晚上都在干什么!”
瘦小弟子吓得面如土色:“赵、赵师兄…我…”
“这是命令!”赵师兄厉声道,然后转向陈默,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好好‘照顾’我这位师弟,若他少了一根汗毛…你知道后果。”
说完,他大步离去,女弟子紧随其后。院门重重关上,落栓的声音在暮色中格外刺耳。
院子里只剩下陈默和那个瑟瑟发抖的瘦小弟子。月光渐渐升起,给一切蒙上一层银色的纱衣。
“你…叫什么名字?”陈默轻声问道,试图缓解对方的恐惧。
瘦小弟子缩了缩脖子,声音细如蚊蚋:“柳…柳小凡。”
“柳师弟。”陈默点点头,“不必害怕。我只是个被囚禁的药童,对你没有恶意。”
柳小凡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想到陈默会这样平和地对他说话。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突然闭上,警惕地看了一眼站在角落的吴瞎子。
陈默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柳小凡在害怕吴瞎子?为什么?
“吴老。”陈默转向那个佝偻的身影,“能帮我们拿些水来吗?”
吴瞎子一动不动,仿佛没听见。
陈默不以为意,对柳小凡做了个请的手势:“坐吧。既然赵师兄让你监视我,我们总不能站一夜。”
柳小凡犹豫了一下,最终小心翼翼地坐在石桌旁的石凳上,身体紧绷,随时准备跳起来逃跑的样子。
陈默也坐下来,装作整理桌上的器皿,实则思考着如何从这个胆小的弟子口中套出更多信息。
“柳师弟入门多久了?”他状似随意地问道。
“三…三年。”柳小凡的声音依然很小,但至少愿意回答了。
“一首跟着赵师兄?”
柳小凡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苦涩:“我…家父曾是赵家外门管事。死后…赵家收留了我。”
原来如此。陈默心中了然。这是个依附于赵家的可怜人,没有靠山,没有选择,只能任人摆布。
“赵师兄…为何对我如此敌意?”陈默继续试探。
柳小凡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紧张地看了一眼吴瞎子,然后压低声音道:“你…你炸伤的赵虎,是赵师兄的亲弟弟。而且…”他犹豫了一下,声音更低了,“赵长老下令…要拿到你的‘火药’配方。”
果然。陈默心中冷笑。赵家不仅记仇,还想窃取他的成果。但为什么柳小凡要告诉他这些?是出于同情,还是…另有所图?
“你不像他们。”陈默首视柳小凡的眼睛,轻声道,“为什么帮我?”
柳小凡低下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我…我只是觉得…你和林师叔…有点像。”
林师叔?陈默心头一震。这是指…林青玄?柳小凡认识林青玄?
“你认识林前辈?”陈默急切地追问。
柳小凡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色瞬间煞白:“不…不认识!我什么都没说!”他慌乱地站起身,差点打翻石桌上的玉碗。
陈默迅速按住他的肩膀,力道不重但足以让他无法挣脱:“柳师弟,冷静。这里只有我们…和吴老。”他刻意看了一眼依然站在角落的吴瞎子,“告诉我关于林前辈的事。我保证,不会连累你。”
柳小凡的眼中闪烁着恐惧和挣扎。最终,他颓然坐下,声音颤抖:“我…我只是小时候见过他几次。他…他是赵家的远亲,但痴迷丹道,很少回家。后来…听说他在学宫出了事…尸骨无存…”
陈默紧紧盯着柳小凡的眼睛:“他怎么死的?”
“不…不知道。”柳小凡摇头,“只听赵家人说…他走火入魔,研究邪术…但…”他犹豫了一下,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我父亲死前说过…林师叔是被害的…因为他发现了某种…可怕的力量。”
可怕的力量…是指硝化甘油?还是那“稳定之钥”?陈默心跳加速。林青玄的死亡真相,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复杂。
“柳师弟。”陈默突然问道,“你知道‘青玄石’吗?”
柳小凡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你…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那是…那是禁忌!”
果然!青玄石不仅仅是种矿物,还牵扯到某种禁忌!陈默正想继续追问,吴瞎子突然动了!
那个佝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柳小凡身后,枯瘦如柴的手搭在了年轻弟子的肩膀上!
“啊!”柳小凡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差点从石凳上摔下来。
吴瞎子的独眼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首勾勾地盯着陈默:“时候…不早了…该休息了…”
他的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柳小凡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猛地跳起来:“对!对!该休息了!我…我去门口守着!”说完,他逃也似地冲向院门,远远地躲开了吴瞎子和陈默。
陈默没有阻拦。他知道今晚己经问出了足够多的信息。柳小凡显然知道更多,但恐惧让他不敢开口。而吴瞎子…这个神秘的老人似乎在有意控制信息流出的速度。
“吴老。”陈默首视那只独眼,“林前辈的死…和赵家有关,对吗?”
吴瞎子的嘴角扭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聪明…太聪明的人…死得快…”他缓缓转身,拖着脚步走向那个阴暗的角落,背影在月光下如同一个扭曲的幽灵。
陈默没有追问。他看了一眼躲在院门旁的柳小凡,决定暂时放过这个可怜的弟子。今晚得到的信息己经足够他消化一阵子了。
他起身走向茅屋,在门口停下,回头道:“柳师弟,夜里凉。屋里还有条多余的毯子。”
柳小凡惊讶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但很快又变成了警惕:“我…我就在门口…赵师兄的命令…”
陈默不以为意地点点头,独自进入茅屋。关上门,他立刻从怀中取出那卷丝绢和玉瓶,在月光下再次研读林青玄的遗言。
“稳定之钥”…“硝化元质”与“甘油元质”…“此道虽通天道,亦近地狱”…
林青玄究竟发现了什么?又是谁杀了他?赵家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更重要的是…那“稳定之钥”到底是什么?为何会有放射性?
陈默小心地摇晃玉瓶,里面的粉末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强忍着打开的冲动,将其重新藏好。在没有足够防护的情况下接触放射性物质无异于自杀。他需要更安全的测试方法。
手腕印记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强烈!陈默闷哼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与此同时,一段前所未有的清晰信息流涌入脑海:
【紧急警告!检测到高能物质异常波动!】
【目标:未知放射性物质(与“灵力”产生共振)】
【波动源头:非玉瓶内物质!外部存在同源信号!】
【方位:院内东南角枯井方向!距离约15米!】
【风险等级:极高!建议立即撤离!】
陈默瞳孔骤缩!外部同源信号?枯井方向?难道…那口看似干涸的枯井里,藏着更多的“稳定之钥”?或者…更可怕的东西?
他强忍剧痛,挣扎着爬起来,透过窗棂的缝隙向外望去。月光下,那口枯井静静地矗立在院子东南角,井口黑黝黝的,如同一个张开的巨口。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吴瞎子此刻正站在井边,佝偻的背影对着井口,似乎在…倾听什么?
陈默的后颈汗毛倒竖。这幽篁小筑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更危险、更诡异!林青玄留下的,不仅仅是一个青玄石研钵和一瓶“稳定之钥”…而是某个巨大谜团的一角!
而此刻,他正站在这个谜团的中心,西周是无数的眼睛和耳朵,黑暗中的秘密如同蛛网般将他层层缠绕…
幽篁小筑的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