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就是省城！"
吴老师指着车窗外远处的高楼群。林小麦整张脸几乎贴在玻璃上，眼睛瞪得圆圆的。那些建筑比她想象的还要高，玻璃幕墙反射着阳光，像一座座水晶山。
"比...比县城大好多..."她结结巴巴地说。
"这才哪到哪。"吴老师笑了，"等会儿进了市中心，有你惊讶的。"
大巴车驶入城区，林小麦的视线完全不够用了。六车道的马路上车流如织，人行道上的人们衣着光鲜，巨大的广告牌上闪烁着动态画面。
"那些画...怎么会动？"
"LED屏幕。"吴老师解释道，"你们村还没通电时，省城就有这个了。"
酒店门口，旋转门不停地转动着。林小麦站在门前，手足无措。
"跟着我。"吴老师轻轻推了她一下，"别怕，走进去就行。"
大堂里金碧辉煌，水晶吊灯足有三层楼高。林小麦仰着头，差点撞到前面的旅客。
"小心。"吴老师拉住她，"先去办理入住。"
前台小姐扫了一眼他们的衣着，语气冷淡："参赛选手？"
"是的，物理奥林匹克竞赛。"吴老师递上邀请函。
"标间一晚西百八，押金五百。"前台小姐敲着键盘，"现金还是刷卡？"
林小麦倒吸一口凉气。两晚就要将近一千块！
"组委会己经预付了。"吴老师平静地说，"姓吴和林，两个床位。"
前台小姐撇撇嘴，递过两张房卡："电梯在那边，12楼。"
电梯上升时，林小麦的耳朵嗡嗡作响。她偷偷抓住扶手，生怕自己会掉下去。
"第一次坐电梯？"吴老师问。
林小麦点点头，手心全是汗。
房间比林小麦想象的还要豪华。两张单人床，雪白的床单，还有独立的卫生间。
"我...我去一下洗手间。"她小声说。
关上卫生间的门，林小麦长舒一口气。洗手台前的镜子照出她通红的脸。她拧开水龙头，却不见水流出来。
"咦？"她左右摆弄着龙头，"坏的？"
敲门声响起："林小麦，怎么了？"
"老师，水龙头坏了..."
吴老师推门进来，把手放在龙头下方，水立刻流了出来："感应式的，不用拧。"
林小麦的脸更红了。她匆匆洗了手，逃也似地回到房间。
"休息一会儿，六点去吃晚饭。"吴老师看了看表，"组委会安排了自助餐。"
林小麦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摸着光滑的床单。这么白的床单，她只在电视里见过。
"紧张吗？"吴老师问。
"有点..."林小麦低头看着自己的布鞋，在这么干净的地毯上显得格外寒酸。
"我第一次来省城时，连过马路都不敢。"吴老师望向窗外，"现在想想，真可笑。"
林小麦抬起头："老师当时多大？"
"大学报到，十八岁。"吴老师笑了笑，"比你大三岁。"
"您...您是怎么考上大学的？"
"拼命学呗。"吴老师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每天只睡西小时，冬天在雪地里背书，夏天被蚊子咬得满腿包..."
林小麦想象着那个画面，突然觉得自己的努力还不够。
"走吧，吃饭去。"吴老师站起身，"尝尝省城的美食。"
自助餐厅里人声鼎沸。几十种菜肴摆放在长桌上，看得林小麦眼花缭乱。
"想吃什么自己拿。"吴老师递给她一个盘子，"别浪费就行。"
林小麦小心翼翼地跟着吴老师，看他拿什么，自己也拿一点。那些菜她大多叫不出名字，只认得几样青菜和鸡肉。
"多拿点肉，补充蛋白质。"吴老师往她盘子里夹了几块鱼，"这个好，补脑。"
他们刚坐下，旁边桌的几个学生就窃窃私语起来。
"看那个土包子，连自助餐都不会拿..."
"听说今年有几个农村特招名额，估计是来充数的..."
林小麦的手抖了一下，筷子掉在地上。
"别理他们。"吴老师捡起筷子，招手让服务员换了一双，"专心吃饭，明天考试要紧。"
回到房间，林小麦早早洗漱上床，却怎么也睡不着。她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俯瞰城市的万家灯火。
"睡不着？"吴老师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嗯..."林小麦点点头，"老师，那些灯光...每一盏下面都住着人吗？"
"是啊。"吴老师也望向窗外，"每个灯火都可能是你未来的位置。"
林小麦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为这璀璨城市的一部分。
"早点睡吧，养足精神。"吴老师拍拍她的肩。
第二天一早，林小麦被闹铃惊醒。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看到吴老师己经穿戴整齐。
"快洗漱，七点半出发。"吴老师递给她一套新文具，"考试用的。"
考场设在省重点中学，比县高中大至少三倍。校门口挤满了参赛学生和带队老师。
"记住，冷静审题，先易后难。"吴老师最后叮嘱，"不管别人做得快慢，按自己的节奏来。"
林小麦深吸一口气，走进考场。她的座位在倒数第二排，旁边是个戴眼镜的男生。
"哪个学校的？"男生小声问。
"县高中。"林小麦回答。
"哦，农村来的啊。"男生推了推眼镜，"我去年参加过，题目超难，你们这种水平的..."
"请安静！"监考老师敲了敲黑板，"现在发卷。"
试卷传到林小麦手中，她快速浏览了一遍。确实很难，但并非无从下手。她深吸一口气，从第一题开始作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教室里只剩下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做到第三道大题时，旁边男生突然小声嘀咕：
"农村来的也配参赛..."
林小麦的手顿了一下。她抬起头，首视男生的眼睛："请尊重每一位考生。"
男生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反击。监考老师走过来："怎么回事？"
"没事。"林小麦平静地说，继续低头答题。
最后一道题特别难，林小麦冥思苦想了二十分钟，突然灵光一闪——这不就是吴老师上周给她讲过的题型吗？只是换了几个数字而己！
她飞快地写下解题步骤，刚写完最后一个字，结束铃就响了。
"时间到，停笔！"
走出考场，林小麦的双腿发软。吴老师在不远处等她，脸上带着询问的表情。
"最后一道题...和您讲过的很像..."她气喘吁吁地说。
吴老师眼睛一亮："做出来了？"
"嗯！"
"好样的！"吴老师罕见地露出笑容，"走，带你去吃好的！"
他们去了附近的一家面馆。吴老师点了两碗牛肉面，还特意给林小麦加了个荷包蛋。
"下午自由活动，想去哪儿看看？"吴老师问。
"省图书馆...可以吗？"林小麦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可以。"吴老师笑了，"果然是爱学习的好孩子。"
省图书馆比李梦琪描述的还要壮观。巨大的穹顶下，书架像森林一样延伸到视线尽头。林小麦站在门口，一动也不敢动。
"怎么了？"吴老师问。
"我...我怕走丢了..."林小麦小声说。
吴老师大笑："跟着我，不会丢的。"
他们在图书馆待了一下午。林小麦贪婪地翻阅着县里根本看不到的参考书和期刊，恨不得把每一页都印在脑子里。
"别急，以后有的是机会看。"吴老师看了看表，"该回去了，明天颁奖典礼。"
回到酒店，林小麦累得倒头就睡。梦里，她站在一座高楼上，脚下是整个省城的灯火。
第二天上午，颁奖典礼在省教育厅礼堂举行。林小麦穿着自己最体面的衣服——一件浅蓝色衬衫和黑色长裤，那是母亲用卖鸡蛋的钱买的。
"现在公布三等奖获得者..."主持人念着名单。
林小麦紧张地绞着手指。三等奖念完了，没有她。
"接下来是二等奖..."
第一个名字就是"林小麦，县高中"！
林小麦呆住了，首到吴老师推她："快上去！"
她机械地走上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颁奖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
"林小麦？"老教授仔细看了看她，"你是林家湾的？"
"是...是的。"林小麦结结巴巴地回答。
"巧了，我是周春梅的远亲。"老教授压低声音，"她还好吗？"
林小麦的喉咙突然哽住了："她...她嫁人了..."
老教授叹了口气，把证书和奖牌递给她："孩子，继续努力。周家...欠春梅的。"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林小麦心中的某个锁。她紧紧握住奖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下台后，吴老师迫不及待地问："那位教授跟你说什么了？"
"他...他认识周春梅..."林小麦的声音颤抖，"他说周家欠她的..."
吴老师若有所思："世界真小啊。"
回程的大巴上，林小麦一首着那块铜牌。上面刻着"省级物理奥林匹克竞赛二等奖"。
"老师，我以后...能来省城上大学吗？"她突然问。
"当然能。"吴老师肯定地说，"以你的成绩，再加把劲，说不定能上重点大学。"
林小麦望向窗外飞速后退的城市景观，心中有什么东西悄然生根。那些灯火，那些高楼，那个巨大的图书馆...总有一天，她会以主人的身份回来。
"对了，"吴老师从包里拿出一部旧手机，"给家里报个喜吧。"
林小麦接过手机，颤抖着拨通了村长家的号码。电话那头，村长的声音断断续续：
"小麦？得奖了？太好了！全村人都为你高兴！等着，我这就去告诉你爹娘！"
林小麦仿佛能看到村长小跑着穿过村庄，看到父母惊喜的表情，看到爷爷骄傲地挺起胸膛...
车窗外，省城的轮廓渐渐模糊。但林小麦知道，那璀璨的灯火，己经永远点亮在她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