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
一个破碎的、带着哭腔的气音从他死死捂住的指缝里溢出,微不可闻,却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绝望。
就在他心神失守,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垮他理智堤坝的瞬间——
那一首低垂着头、无声梳理湿发的红棺新娘,握着骨梳的惨白右手,动作毫无征兆地停下了!
紧接着,那颗戴着沉重湿漉凤冠的头颅,以一种极其僵硬、极其缓慢的,如同生锈门轴转动般的姿态,一点一点地抬了起来!
湿透的乌黑长发黏在惨白的脸颊上,珠帘被这抬头的动作带动,发出极其细微、极其冰冷的碰撞声,叮铃……叮铃……
珠帘晃动,缝隙中,露出的不是想象中腐烂的面孔,而是一小片异常光滑、异常惨白的皮肤。
那皮肤白得没有一丝活气,像上好的瓷器,又像深潭底沉淀千年的寒冰。
然后,珠帘的缝隙里,有什么东西倏然亮起。
是眼睛!
一双眼睛在珠帘后骤然睁开!
没有瞳孔!
或者说,那瞳孔的颜色与眼白几乎融为一体,只余下一种混沌、空洞、深不见底的惨白!
如同两口被遗弃千年的枯井,里面沉淀着足以冻结灵魂的万年寒冰和无边死寂!
那空洞的、惨白的“视线”,穿透了晃动的珠帘,穿透了血色月光下冰冷的空气,如同两道无形的冰锥,精准无比地、死死地钉在了徐小默藏身之处!
被发现了!
这念头如同惊雷在徐小默早己绷紧到极限的脑海中炸开!
所有的血液瞬间涌向西肢,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跑!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在疯狂尖叫!
身体比思维更快!
徐小默猛地从藏身的荆棘丛后弹起,顾不上枝叶刮破脸颊和手臂上的刺痛,也顾不上脚下湿滑的腐殖层,转身就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来时的方向,朝着村子微弱灯火的方向,没命地狂奔!
他的心脏狂跳得像要炸开,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一般,剧烈的抽吸着冰冷刺骨的空气。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是自己粗重如牛的喘息,还有……
还有身后那片死寂潭水中,某种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东西被彻底惊醒的无声悸动!
他不敢回头,拼尽全力,只想逃离那片被血色月光笼罩的死亡水域!
荆棘撕扯着他的衣裤,的皮肤火辣辣地疼。
脚下湿滑的泥地不断让他踉跄,冰冷的泥浆溅满裤腿。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垂死的挣扎。
身后的潭水方向,死寂依旧,没有水声,没有脚步声,没有任何追赶的声响,但这无声的压迫感却比任何声音都更令人窒息。
他总觉得那双惨白的、空洞的眼睛,正穿透黑暗和树林,牢牢地锁在他的背上。
他不敢回头,就怕一回头,她便在自己肩膀上,或者西目而对的恐惧!
明明来到时候很快,为什么,自己跑了这么久还是没有看见坳子村。
无声的恐惧笼罩在徐小默全身,不知道跑了多久……
终于,坳子村那几盏微弱如豆的昏黄灯火,在浓墨般的夜色里重新浮现。
那一点微弱的光明,此刻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徐小默爆发出最后一丝丝力气,连滚带爬地冲过村口的老槐树,冲进那条熟悉而又陌生的小路,踉踉跄跄地一头撞开了二伯家虚掩着的院门。
“砰!”
沉重的木门撞在土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刺耳。
堂屋的油灯瞬间被点亮,昏黄摇曳的光线透过门缝洒了出来。
二伯披着外衣,手里端着一盏小小的油灯,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睡意,出现在堂屋门口。
“谁?!小默?!”
二伯的声音带着被惊醒的沙哑和紧张。
徐小默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如果不是他胆子大,或者雨水早己经打湿了他的裤子,估计现在己经吓尿了一裤裆。
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哆嗦嗦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是累的,而是瞎的,脑子空白,只有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
泥水、冷汗和脸上被荆棘划破渗出的血丝混在一起,使得徐小默狼狈不堪。
他眼中残留着巨大的、尚未散去的惊骇,如同刚从地狱边缘爬回来。
二伯端着油灯快步走近,昏黄的光线下看清徐小默的模样,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比他还要惨白!
他手中的油灯猛地一晃,灯油差点泼洒出来。
“你……你……”
二伯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你去了……西边?!”
“你去了沉棺潭?!”
二伯母也闻声披衣出来,看到徐小默的样子,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即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眼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
徐小默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牙齿咯咯作响,只能用力地点点头,喉咙里依旧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完了……完了……”
二伯手里的油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玻璃灯罩碎裂,火焰挣扎了几下,熄灭了。
堂屋瞬间陷入更深的昏暗,只有碎裂的玻璃片在残余的月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冰冷的光。
“你……你惹上她了!”
“你惹上麻衣娘娘了!”
二伯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哭腔,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土墙上,身体缓缓滑落,颓然地坐倒在冰冷的地上。
二伯母扑过去扶住二伯,也瘫坐在地,压抑的、充满恐惧的啜泣声在黑暗的堂屋里低低响起。
“她……她出来了?”
二伯的声音在黑暗中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濒死的绝望,“你……你看到她了?”
“她……她是不是……拿着……”
徐小默蜷缩着,全身的骨头都在恐惧中呻吟。
他艰难地抬起沾满泥泞的手,指向自己颈后那块在冰冷和惊吓中仿佛要燃烧起来的月牙疤,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
“骨梳……她拿着那把梳子……上面……上面刻着……我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