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天鹅绒，无声无息地覆盖了城市。
与往日的喧嚣不同，今夜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寂，仿佛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陈砚站在“深夜小馆”的摊位后，目光扫过重新亮起灯火的夜市。
摊贩们的吆喝声依旧，食客们的身影穿梭，一切都显得那么寻常，寻常得令人心头发毛。
就在不久前，他才从那个被血色月光笼罩的诡异副本——“血月凶案”中挣脱出来。
那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浸泡在凝固的血液里，压抑而绝望。
可现在，现实世界却用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告诉他，仿佛那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不，不是梦。
陈砚的视线落向了摊位角落那口不起眼的铁锅。
锅还是那口锅，黝黑沉重，是他祖上传下来的老物件。
但此刻，他却清晰地感觉到，锅底那些原本模糊不清的纹路，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重新镌刻过一般，变得异常清晰，甚至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光泽。
更让他心惊的是，当他集中精神时，竟然能从那纹路中感知到一丝微弱却不容忽视的灵压波动，丝丝缕缕，如同冬日里蛇信的轻吐。
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这口锅，在“血月凶案”副本中曾意外地帮他抵挡过一次致命的攻击，现在看来，它所蕴藏的秘密远不止于此。
他迅速将锅翻转过来，锅底朝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塞进了柜台下方最隐蔽的角落，用一块厚实的旧桌布盖住。
做完这一切，他才略微松了口气，但那股萦绕在心头的寒意却并未消散。
夜市刚开张不过一刻钟，摊位前的煤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着周围的黑暗。
一个身影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停在了他的摊前。
“老板，来碗热汤面。”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陈砚抬起头，瞳孔骤然一缩。
来人一袭惹眼的红裙，衬得肌肤胜雪，黑发如瀑。
正是顾灼华。
她脸上挂着盈盈笑意，仿佛只是一个寻常夜晚出来觅食的普通女孩，那双明亮的眼眸里却像是藏着深不见底的旋涡，让人不敢久视。
在“血月凶案”副本中，这个女人的出现总是伴随着死亡与谜团。
陈砚的心沉了下去，脸上却努力挤出一丝平和的笑容：“好嘞，请稍等。”他熟练地抄起漏勺，面条在沸水中翻滚，白色的水汽氤氲升腾，暂时模糊了顾灼华那张过分美丽的脸。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便端到了顾灼华面前。
她优雅地坐下，纤细的手指搭在温热的碗沿，却没有立刻动筷，只是深深吸了一口面汤的香气，然后抬眼看向陈砚，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那口锅，有点意思。”
陈砚正在擦拭案板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笑道：“老祖宗传下来的，说是能镇宅，图个吉利罢了。”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家常物件。
顾灼华没有追问，只是拿起筷子，轻轻拨弄着碗里的面条。
然而，陈砚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她虽然拿着筷子，却始终没有用它们夹起任何东西。
她的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造型古朴的银色戒指，此刻，那枚戒指正随着她指尖的动作，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笃，笃笃，笃……
这节奏！
陈砚心中猛地一凛。
这不规则却又带着某种奇特韵律的敲击声，与“血月凶案”副本中，“红月”酒吧里那首循环播放的背景音乐鼓点，几乎一模一样！
他记得那首曲子，阴郁而压抑，像是亡魂的低语。
她在试探我！她想知道我是否还记得副本里发生的一切！
这个认知让陈砚背脊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副本世界的规则向来诡谲，关于记忆的清除与保留，更是充满了不确定性。
他不知道顾灼华是如何保留记忆的，也不知道她此刻的试探究竟是善意还是恶意。
“老板，”顾灼华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歪着头，眼神纯真，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疑问。
陈砚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现在任何一丝慌乱都可能暴露自己。
他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夹起一小撮面条，仿佛是要检查面条的软硬程度，然后自然地将筷子转向顾灼华，语气平静无波：“您说笑了，我这小本生意，每天迎来送往的客人不少，记性不太好。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首视着顾灼华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您母亲……我好像有点印象。她是不是……喜欢喝点龙舌兰？”
这句话一出口，陈砚清晰地感觉到顾灼华周身的气息骤然一冷，那双漂亮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锐利的寒芒，如同冰冷的刀锋。
但仅仅一瞬，那寒芒便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更加灿烂的笑容，只是这笑容里，多了几分探究与玩味。
“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一些。”顾灼华轻声说道，拿起筷子，终于夹起一根面条，慢慢送入口中。
陈砚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收拾着摊位，心中的警惕却提到了最高。
顾灼华的反应，无疑证实了他的猜测——她不仅记得副本里的一切，而且她母亲的死，以及那杯龙舌兰，都与某个关键的秘密有关。
一碗面很快见底。
顾灼华用餐巾纸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站起身，从手袋里取出钱放在桌上。
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的刹那，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弹，一枚小小的东西悄无声息地留了下来。
陈砚等她走出几步，才装作收拾桌面，将那东西捡了起来。
那是一枚铜制纽扣，入手冰凉，带着一丝金属特有的沉重感。
纽扣的表面并不光滑，而是刻着一行细小的字母与数字组合——“Z-07”。
陈砚的心跳蓦地漏跳了一拍。
这个编号，他曾在“血月凶案”副本中，一个废弃的实验室里见过！
那是……零号实验室的设备标识！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顾灼华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那袭红裙在昏暗的灯光下，像是一团即将熄灭的火焰，又像是一抹不祥的血色。
“你到底……想让我查什么？”陈砚握紧了手中的纽扣，冰冷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开来，他低声喃喃自语，声音几乎被夜市的嘈杂所吞没。
这枚突如其来的纽扣，究竟是引向某个被掩盖真相的钥匙，还是通往另一个更加凶险深渊的请柬？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刺骨的寒意，陈砚只觉得手中的纽扣，重逾千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