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和药堂在帝都不过月余,专治妇人隐疾的名头便己传的神乎其神,帝都有名的乐音坊便是最大的主顾,三天两头里下来帖子让大夫上门为坊里的姑娘看诊。
暮色裹着霜气漫过朱雀大街,雪粒子簌簌砸在青瓦上,马蹄铁与青石板相击的脆响刺破暮色,乐音坊的金漆马车堪堪停在阶前。云归从乐音坊的马车上下来,帷帽轻纱拂过车辕雕花,她拢紧灰鼠裘披风,药箱铜扣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姑娘!乐衍姑娘今儿宿在祁王府......"车夫袖口银线绣的合欢花纹被雪水洇湿,云归瞥见车帘缝隙漏出的半截鎏金香囊,正是三日前祁王腰间所佩之物。
"明日接我便是。"她截断车夫未完的絮叨,尾音裹着北风卷进车辕雕花里。马车逃也似地碾过薄冰,惊起檐下一串冰凌坠地的碎玉声。
车轮声渐远,云归指尖划过披风边缘的孔雀金线,蜀锦料子窸窣作响的瞬间,忽见雪色衣袂掠过残雪。苏郁立在街角的身影宛若寒梅落枝,绣着银丝忍冬纹的披风下摆正扫过乞丐的破碗。
云归驻足,数日来那个总缩在墙根的小乞丐换了人。蜷缩在霉烂棉絮里的老乞丐突然剧烈咳嗽,裹着冰碴的唾沫星子溅在苏郁缎面绣鞋上。她恍若未觉,青玉镯碰在粗陶碗沿发出清响,两粒碎银滚落时带起奇异回声——竟是夹着半片金叶子。
"女菩萨......"老乞丐喉头发出破风箱似的喘息,枯爪却精准扣住那抹金色。
"她呢?"
苏郁的声音比檐下冰棱更冷,惊得老乞丐指缝间的金叶簌簌颤动。老乞丐浑浊的瞳孔骤缩,枯枝般的手指指向暗巷。
暗巷深处忽然传来瓦罐碎裂声,混着幼猫般的呜咽。她转身时,老乞丐突然诡笑:"那小崽子在死人堆里扒食呢!"
巷口青苔上留着凌乱的小脚印,每步都浸着淡红血渍。小乞丐正将发霉的胡饼往嘴里塞,露出腕间被野狗撕咬的伤口——溃烂处隐约可见皮下蠕动的青筋。
听见脚步声,小乞丐慌忙回头,额角新添的淤青衬得眸子格外清亮。"这里...也不能待么?"嗓音像是被北风刮破的纸鸢。她往后缩时撞翻竹篓,爬出只通体赤红的蜈蚣。
苏郁忽然蹲下身掐住孩子下巴。暮色漫过小乞丐耳后,那片残梅状胎记在阴影中竟泛着磷光。她瞳孔骤缩,十五年前南疆巫医抱着濒死的婴孩闯入暗阁时,那孩子周身也浮着这般诡艳的青光。
"倒是个会藏食的。"苏郁轻笑,解下的披风在风中展开如垂死鹤翼,"把这件衣裳当了,够你买下整条街的肉包子。"
小乞丐接住扑面而来的温暖时,嗅到衣襟间沉水香下藏着的血腥气。待抬头,只见苏郁云鬓间的累丝金凤簪正滴落朱红液体,在雪地上绽开朵朵红梅。小乞丐心口一紧,指尖轻颤,又听苏郁道"若吃不惯肉包子,明日可来药堂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