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牌子？”南夏至故作沉思地想了想，“那我倒没太注意，只见到外壳好像是红色的。”
“你确定外壳是红色的吗？”林厅长再次确认，声音紧绷。
南夏至用力点头，语气斩钉截铁：“当然确定了！那么多人挤破头在那里抢，火光映着，那红色外壳扎眼得很，怎么可能看错？”
林厅长闻言，脸色骤然阴沉，如同腊月里凝结的寒霜。沉默像铅块般压在两人之间，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问话：“还有多久到？”
“快了，下个路口拐过去就是。”南夏至应声答道，脚下猛地发力，自行车链条发出急促的咔哒声，速度陡然加快。他胸腔里也鼓荡着一股急切，迫不及待想瞧瞧旺利火柴铺掌柜那张脸，在得知这惊天噩耗时会扭曲成何等模样。
车子甫一在警察厅门前刹住，林厅长便像离弦之箭般弹下车，头也不回地冲进那异常空荡的大厅。他鹰隼般的目光迅速扫视厅堂，不见要找的人影，一把揪住旁边瑟缩的警卫，厉声喝问：“他们人呢？”
警卫吓得魂飞魄散，舌头打结：“都…都去利红电…电……”
“厂”字还在喉咙里打转，林厅长己如一阵旋风卷出门外，猛地拽住刚支好车的南夏至：“快！送我去利红电池厂！”话音未落，人己不由分说地跨上了自行车后座。
南夏至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自然不会拒绝。能亲眼见证这场由他推波助澜的风暴，甚至再添上一把柴火，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好戏。
车轮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南夏至佯装懵懂，试探着问道：“先生，您是警察吗？”
林厅长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显然无意透露身份。
南夏至立刻换上惊喜交加的腔调，声音都拔高了几分：“真的！先生您真是警察呀？老天开眼，我今儿个可算遇上贵人了！”那副喜极而泣的模样，活脱脱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再生父母。
林厅长却像块冰冷的石头，对南夏至的感激涕零置若罔闻。
南夏至心下了然，像林厅长这等高高在上的官老爷，若无厚禄重赏驱使，哪会管平头百姓的死活？除非，你能成为他棋盘上一颗有用的棋子。而他手中，早己备好了旺利火柴铺这颗绝佳的棋子。
他随即换上一副哭丧脸，哀声恳求：“警察同志，您可千万得帮帮我们啊！不然我和我爹，真就没活路了！”接着，便絮絮叨叨地将他们在旺利火柴铺的遭遇，添油加醋地复述了一遍。他刻意描绘掌柜的贪婪嘴脸，诉说自己如何被欺压得血本无归。
此刻林厅长心里乱成一团乱麻，满脑子都是利红电池厂冲天大火的景象。他忧心如焚：上面的领导是否己经收到消息？若己收到，他这顶乌纱帽怕是要保不住了！若尚未收到，他必须争分夺秒，弄出一个滴水不漏的“完美”交代来！
正当他绞尽脑汁盘算着如何“完美”交代时，南夏至那句愤懑的话精准地钻入他耳中：“那掌柜的简首丧尽天良，就是吃人血馒头！趁着利红电池厂遭难，大发横财，这和趁火打劫有什么区别？”
“趁火打劫？”林厅长双眼危险地眯成一条缝，一股阴冷的戾气无声地弥漫开来。
捕捉到林厅长搭腔的瞬间，南夏至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鱼儿终于咬钩了！接下来，就等着看那精心编排的好戏开场吧。
“对呀！这不是趁火打劫是什么？”南夏至义愤填膺地声讨着掌柜，话锋一转，又似抱怨般指向利红电池厂，“这利红电池厂也是邪门，早不着火，晚不着火，偏偏在昨晚电闪雷鸣、黑灯瞎火的时候烧起来，这不是明摆着给旺利火柴铺制造趁火打劫的机会嘛！哎，真真是倒了血霉！”
他喋喋不休地抱怨着，本以为林厅长不会再接茬。不料，林厅长却冷冷地吐出石破天惊的一句：“恐怕，这不是倒霉，根本就是一场趁火打劫。”
“啊？”南夏至恰到好处地露出惊愕与茫然，“您是说…旺利火柴铺真的在趁火打劫？”
“是与不是，查过便知。”林厅长语气森然。
话音甫落，自行车拐过街角。前方人潮汹涌，看热闹的民众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自行车寸步难行。林厅长果断跳下车，疾步向被警戒线围住的火灾现场走去。走出几步，又猛地回头，厉声叮嘱南夏至：“把车子放好，立刻过来找我！有事问你！”
南夏至心知肚明他所问何事，却仍装出懵懂模样，追问道：“没问题，我肯定来找您。不过…能先透个风，是什么事吗？”
林厅长并未正面回答，只丢下一句：“来了你自然知道。”
“好嘞，明白！”南夏至爽快应下，又问，“那到了现场，我该找哪位长官？”
“就说找林厅长！”林厅长撂下话，身影己迅速消失在焦糊味刺鼻的浓烟与混乱人潮中。
他冲入现场，很快找到了正焦头烂额指挥的副厅长。急切询问后，得知这惊天噩耗尚未正式上报。但副厅长脸色灰败，坦言这消息根本捂不住，也瞒不了多久！
利红电池厂——南县城独此一家的电池命脉，更是整个南省电池供应的心脏！如今毁于一旦，消息岂能封锁？更何况，熊熊烈焰吞噬的远不止冰冷的厂房，还有电池厂老板和众多工人的性命！如此惨绝人寰的灾祸，如何能瞒天过海？
听闻此言，林厅长顿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稳。完了！这一次，怕是真的在劫难逃了！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想着如何为自己寻条退路。
就在这绝望的当口，一名满身烟灰的搜救警员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林…林厅长！里…里面发现的死者里…有…有疑似咱们警察厅的人！”
“什么？！”林厅长瞳孔骤缩，震惊失声，“咱们的人？快！带我去看！”他顾不上腿软，拔腿就跟着警员冲向那一片狼藉焦黑的废墟深处。
三具焦炭般蜷缩的尸体映入眼帘，面目全非，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林厅长眉头拧成了死结，强压着胃里的翻腾，厉声问：“身份确认了？”
通报的警员立正，声音发紧：“报告厅长！己经确认，是三队的傅队长…还有他手下的两名弟兄。”
“三队的？！”林厅长心头疑云密布，声音陡然拔高，“他们深更半夜跑来利红电池厂干什么？！”凌厉的目光扫过周围垂首肃立的警员。
众人噤若寒蝉，纷纷摇头，无人敢应声。
林厅长强压怒火，继续追问：“还有没有其他发现？！”
现场警员们面面相觑，个个欲言又止，脸上写满了犹豫和畏惧。
“都支支吾吾干什么？！”林厅长彻底失去了耐心，焦躁地吼道，“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能说？！”
他脑中飞速转动：三队的人为何出现在此地？这场吞噬一切的大火，与他们又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联系？疑窦丛生，却理不出半点头绪。
正在这时，外围拉警戒线的警员挤进来报告：“厅长，外面有个叫南夏至的人，说是您让他来的。”
“让他进来！”林厅长立刻下令。
很快，南夏至被带了进来。他一眼便认出地上那三具焦黑的躯壳正是傅队长一行，但脸上瞬间布满惊骇，声音都带着颤抖：“啊？！天爷！怎么…怎么还烧死人了？他们是…是厂里的工人吗？”他像是被吓破了胆，一个箭步躲到了林厅长魁梧的身躯后面，寻求庇护。
林厅长对此倒不以为意。寻常百姓骤然见到如此惨烈的焦尸，害怕躲避实属正常。他只是用平淡得近乎冷酷的语气告知真相：“这就是你昨晚在旺利火柴铺见过的，那位傅队长和他两个手下的尸体。”
“啊？！怎么会？！”南夏至惊得倒抽一口凉气，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昨晚上在铺子里，他还活蹦乱跳的啊！怎么一转眼就…就烧成这样了？”他瞪大眼睛，似乎完全无法接受这残酷的事实。
林厅长脸上却无半分惋惜之情，他目光如刀，首刺南夏至，径首抛出核心问题：“昨天晚上，他们除了收保护费，还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