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节 御前金针**
垂拱殿的蟠龙柱渗出细密水珠，将晨曦折射成七彩光晕。裴雪卿跪在御阶前，獬豸纹官服的下摆浸着深色药渍——那是用辽东百年老参混合云南断肠草熬制的特殊汤药，药渣还粘在他指甲缝里。
"爱卿的辞表，朕不准。"
官家的声音从九旒冕后传来，十二串白玉珠帘微微晃动。
裴雪卿注意到龙案上的鎏金香炉换了样式，新铸的狻猊造型张着血盆大口，与三日前被毒死的礼部尚书府上那尊一模一样。
"臣己配好新方。"
裴雪卿捧起青瓷药盏，盏底暗纹是御医局特有的梅花标记，"以天山雪莲中和朱砂毒性，佐以..."
"朕要的不是汤药！"
官家突然掀翻龙案，奏折如雪片纷飞。一份密报恰好飘到裴雪卿膝前，上面粘着的鹰羽还带着血——这是河北急递特有的标记。
裴雪卿的指尖刚触到密报边缘，铁面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柱阴影里。那人腰间佩剑的吞口处，赫然刻着与父亲书房暗格中相同的梅花印。
"陛下可知，"裴雪卿突然割开官袍内衬，三十六味毒药囊如璎珞垂落，"这些剧毒足够让半个汴京..."
"朕知道。"官家打断他，从袖中取出赤铜人放在药盏旁，"你父亲没告诉你？裴氏世代为帝王掌毒。"
铜人胸口的"忠"字在药气熏蒸下渐渐变成紫色。
#### **第二节 梅苑血诏**
杨内侍的尸体在梅树下呈现出诡异的蜷缩姿态。裴雪卿用银刀划开那件绛紫色官服。
发现老太监贴身穿着件婴孩才用的肚兜——布料上绣着"长命百岁"西字，针脚与阿箬生前缝补的荷包如出一辙。
"肠中书要趁活人温热时塞入。"铁面人的剑尖挑开尸体的胃囊，"这是内侍省的秘术。"
蜡封的羊肠在雪地里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裴雪卿剖开时，二十余年的"红颜醉"配方如毒蛇出洞般展开：
"元祐三年春，裴侍郎领密旨督造..."
"崇宁元年冬，张贵妃易方为鸩..."
最新那条墨迹未干："靖康元年，御史裴雪卿请改制..."
梅枝突然断裂，积雪砸在血诏上。裴雪卿抬头看见树梢挂着的冰凌，每根都映出扭曲的人脸——最粗的那根里，分明是父亲在户部值房批阅军饷的身影。
"你七岁那年偷看的《黄帝内经》，"铁面人突然开口，"是令尊特意放在府医房的。"
裴雪卿的银刀当啷落地。他想起那个夏夜，父亲书房的门缝里漏出的对话："...雪卿那孩子...王惟一的铜人..."
#### **第三节 三铜合璧**
太医局地窖的水池引自金水河活水，此刻却凝着层血色冰碴。裴雪卿将赤铜人浸入药汤时，铜人眼窝突然渗出黑色液体，在水面绘出大宋疆域图。
"黑者载毒。"药童颤抖着记录，"白者化毒..."
白铜人入水的瞬间，池底沉积的骨粉突然上涌。那些都是历年暴毙官员的遗骸——按大宋律，罪臣不得入土，骨灰充作太医局药引。
当裴雪卿将官家的血滴入池中，水面浮现的名字让药童打翻了墨砚：枢密使陈尧叟、参知政事李纲...甚至包括三日前刚弹劾过裴家的谏议大夫。
"赤者藏解药。"裴雪卿掰开红铜人的手臂，中空腹腔里滚出三粒金丸。每粒表面都刻着字，拼起来正是当年韩琦临终嘶吼的："河——北——雪——红——"
院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裴雪卿迅速碾碎阿箬坟前取回的青瓷瓶，瓶底残留的药粉在池面拼出边防要冲图。其中真定府的位置，标着个带血的梅花印。
"报——金兵破雁门关！"
传令兵跌进地窖时，裴雪卿正用金针挑破自己的指尖。血滴在边防图上，竟顺着驿道标记流向汴京...
#### **第西节 青史如刀**
国史馆的松烟墨香掩盖不了尸臭。裴雪卿用金针挑开《徽宗实录》的丝线，装订夹层里的矾书显现出更残酷的真相：
"...王惟一铸铜人非为医术..."
"...裴氏世代为帝王暗刃..."
最后半页的残角上，"雪卿"二字被血渍晕开。
窗外打更声响起时，他突然发现书架后有双眼睛——是那个总在太医局外徘徊的卖炭翁。老人脸上的炭灰剥落处，露出当年御医局药童特有的刺青。
五更鼓响，裴雪卿站在焚书炉前。当《洗冤录》残页在火中蜷曲时，灰烬组成的梅花突然被风吹散。其中一片落在他的官靴上，依稀可见"靖康"二字。
#### **第五节 终局之疡**
靖康元年的初雪压垮了阿箬坟前新栽的海棠。裴雪卿跪在雪地里，官袍下摆的獬豸纹浸透了雄黄酒。
"今日官家咳血..."他掰开手中药丸，里面藏着赤铜人腹中的最后秘密——半片辽国狼符，"...我添了味新药。"
城墙方向的号角声撕破雪幕。裴雪卿望向北方狼烟，突然想起七岁那年，父亲教他认的第一味毒药：
"西府海棠，花艳无毒，结果时分泌的汁液..."当时父亲的手指在《本草图经》上顿了顿，"...可蚀铁。"
坟旁的无名碑突然裂开，露出里面埋着的铁匣。匣中《裴氏家谱》的最后一页，记载着连裴雪卿都不知道的秘密：
"...雪卿生于宣和二年冬，抱养自..."
#### **第六节 青囊余烬**
金兵破城那日，太医局废墟的焦梁上坐着个披发男子。他腰间御史印玺己经开裂，手中却捧着烧剩的《黄帝内经》。
当箭雨袭来时，男子突然大笑。鲜血从胸膛涌出，在残页上显出最后几行矾书：
"医国者..."
"...先弑君"
落款的梅花印里，嵌着粒西府海棠的种子。
风雪更急。男子的手最终垂落在药囊上，里面三枚铜人残片拼出半朵梅花，与宣德殿蟠龙柱上的晨露遥相辉映。
（全文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