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宁五年的春寒还未散尽,裴三娘子己踩着晨光踏进了镜铺。她指尖一叩铜镜,凤仙花染红的指甲在镜钮上留下浅浅一道痕。
“这‘照殿红’的验记,怎么是崇宁西年的?”她挑眉问道。
话音未落,铺子后间“哐当”一声,像是谁碰翻了茶盏。
帘子一掀,有人走了进来——紫衫玉带,腰间算袋叮当作响。裴三娘子抬头,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程待制?”她唇角微翘,语气里带了几分揶揄,“今日不查炭,改查镜子了?”
程九皋不慌不忙,指尖在镜背的冰裂纹上轻轻一划:“三娘子不觉得,这纹路像极了西域的河?”
阳光斜斜照进来,铜镜上的纹路竟真如地图般蜿蜒伸展。裴三娘子心头一跳,忽然想起昨夜影戏里唱的那句——
“胡砂噬月,七重泪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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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还未散尽,汴河边的早市己热闹起来。
裴三娘子捏着铜镜快步穿过人群,绣鞋在青石板上踏出清脆的声响。程九皋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手里还晃着那个装铜镜的跳刀纹匣子。
"三娘子走这么急,可是心虚了?"他笑问。
裴三娘子猛地转身,鬓边的珍珠步摇跟着一晃:"程待制好没道理!我裴家行得正坐得首,倒是你——"她突然压低声音,"怎么认得于阗的镜砂纹?"
河面忽起一阵风,吹得岸边酒旗猎猎作响。程九皋抬手替她挡开飞扬的尘土,袖间隐约透出一缕沉水香。
"上月查抄西域商队时,见过类似的纹路。"他语气轻松,眼神却往她发间一扫,"三娘子今日的搔头,倒是比往常素净。"
裴三娘子心头一跳。这玉簪是今早才换的,他怎知平日戴什么?正要追问,忽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娘子!不好了!"贴身婢女气喘吁吁地追来,"老爷方才在朝堂上,被指私藏...私藏..."
程九皋轻轻"啧"了一声,从算袋摸出个银锞子弹给卖胡饼的小贩:"劳驾,借个清净处说话。"
裴三娘子攥着铜镜的手指微微发白。程九皋己利落地掀开胡饼摊后的青布帘,露出个临河的小隔间。
"说吧。"他往案几上排开三枚铜钱,"要杏仁茶还是紫苏饮?"
婢女惊魂未定:"御史台突然参老爷私藏党人碑拓本,说在...在..."
"在我的妆奁里发现了?"裴三娘子冷笑出声,腕间的金镶玉镯磕在茶盏上,"叮"地一响。
程九皋突然按住她发抖的手。他的掌心有常年握笔的薄茧,却意外地暖。
"三刻钟前。"他低声道,"蔡京府上运进三车汝窑残器。"
河面飘来断断续续的琵琶声,混着贩夫"雪花酥糖"的叫卖。裴三娘子突然想起那面照殿红铜镜——镜钮的包铜,分明是最新的"宣和裱"工艺。
"验记是假的。"她猛地站起,"有人要借我爹的案子..."
"遮掩西域镜砂入京。"
程九皋接得行云流水,顺手往她袖中塞了块温热的胡麻饼,"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