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医院的墙壁刷着惨白的石灰，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刺鼻，盖过了林小寒身上泥污和血腥的味道，却盖不住怀中朝阳那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滚烫的气息。
急诊室的值班医生是个戴着厚瓶底眼镜的年轻大夫，姓刘。他皱着眉头，看着被程向阳和林小寒小心翼翼放在简易推车上的孩子，又扫了一眼浑身狼狈、眼神却亮得骇人的林小寒，以及她身后脸色铁青、带着两个民兵押着个堵嘴胖妇人的公社干部（张主任），最后目光落在孩子胸口那个微小的、还在缓缓渗出淡黄色液体的创口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刘医生的声音带着震惊和难以置信。他行医几年，没见过这么离奇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进去又撑开过？
“心包穿刺引流，盲穿。”林小寒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冰冷的地面，“怀疑化脓性心包炎合并败血症休克，需要立即静脉滴注大剂量青霉素或氯霉素抗感染，补充晶体液和胶体液纠正休克，查血常规、血培养，必要时输血。他脱水严重，血管塌陷，建立静脉通道困难，可能需要静脉切开。”
一连串专业到极致的术语，如同机关枪般从她口中吐出，冷静、精准、不容置疑。
急诊室里瞬间一片死寂。推着担架的护工愣住了，旁边准备器械的小护士张大了嘴，连见多识广的刘医生也彻底懵了！他推了推滑到鼻梁的眼镜，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林小寒。这……这真是那个衣衫褴褛、抱着孩子冲进来的农村丫头？这术语，这判断，这语气……比他医学院的老师还权威！
张主任镜片后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来了！这就是那份“特殊人才”文件里描述的“超越常人认知能力”！不是邪祟！是……天才？！不，是比天才更可怕、更难以理解的……能力！
“你……你……”刘医生指着林小寒，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
“照她说的做！”张主任猛地踏前一步，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是红旗公社革委会张卫国！我命令你，立刻！马上！按她说的抢救！所有责任，我担着！钱，马上就到！”他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目光如电般扫向急诊室门口——大队会计林老栓正被一个民兵连拖带拽地拉进来，他脸色惨白如纸，手里死死攥着一个脏兮兮的手帕包，里面是东拼西凑的、带着社员们体温的零钱。
林老栓看着推车上气息奄奄的儿子，又看看满身血污、眼神冰冷的大女儿，再看看被堵着嘴、眼神怨毒如蛇的妻子，最后对上张主任那如同实质般的目光，他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快！”张主任再次厉喝，如同惊雷炸响。
刘医生被这气势所慑，又看到林老栓手里的钱（虽然少得可怜，但至少有），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不管这丫头是神是鬼，救人要紧！他猛地转身，对着护士吼道：“准备抢救！静脉切开包！大号留置针！青霉素皮试！立刻抽血送检！快！”
冰冷的急诊室瞬间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运转起来。护士推着朝阳冲向抢救室。刘医生深深看了一眼林小寒，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复杂地摇摇头，快步跟了进去。
抢救室的门“砰”地一声关上，将林小寒、程向阳、张主任、王金花、林老栓以及两个民兵隔绝在外。
走廊里只剩下惨白的灯光、消毒水的味道和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小寒紧绷到极致的心弦并没有放松。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因为脱力和精神的巨大消耗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眼前阵阵发黑。刚才那一连串的命令，几乎榨干了她最后一丝力气。
程向阳立刻上前，用自己还算完好的肩膀支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低声道：“撑住，小寒！朝阳……会没事的！”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不确定的颤抖，脸上的淤青和血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林小寒没有回应，只是闭上眼睛，努力调整着紊乱的呼吸，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刚才在急诊室门口那番话，并非完全依靠末世记忆。在说出“静脉切开”几个字时，她清晰地“感觉”到朝阳手臂上几条极其细微的、因脱水而几乎消失的静脉走向！那种模糊的“内视”感，比在卫生所时清晰了一线！是异能？还是极致的专注？
她尝试着将意念集中在那丝微弱的“感觉”上，试图让它延伸，去“感知”抢救室里朝阳的情况。但隔着一堵墙，那感觉如同隔靴搔痒，模糊不清，反而加剧了精神的消耗，让她太阳穴针扎般刺痛。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充满怨毒的“呜呜”声传来。王金花被堵着嘴，但那双淬毒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小寒，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不甘。她拼命扭动着身体，用眼神示意着旁边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林老栓。
林老栓接触到妻子的目光，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毒蛇咬中。他看看抢救室紧闭的门，又看看靠在墙上、脸色苍白如鬼的林小寒，最后看向张主任那审视而威严的侧脸。恐惧、懦弱、还有一丝被王金花常年压榨奴役形成的惯性，在他浑浊的眼睛里疯狂交织。
他动了。不是走向张主任，也不是走向女儿，而是颤抖着，一步一步，挪到了王金花身边。在民兵惊愕的目光下，他猛地抬手——不是打王金花，而是颤抖着，试图去扯塞在王金花嘴里的破布！
“林老栓！你想干什么？！”张主任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刀！
林老栓的手僵在半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他不敢看张主任，更不敢看林小寒，只是低着头，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嘴唇哆嗦着，发出蚊子般的声音：“主……主任……金花她……她知道错了……让她……让她看看孩子吧……”
“看孩子？”张主任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浓浓的讥讽，“刚才在卫生所，她叫嚣着要烧死救她儿子命的人！现在想看孩子了？林老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是不是个爹？！”
林老栓被骂得面如死灰，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
“呜呜呜！”王金花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眼神死死瞪着林老栓，充满了威胁和命令。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猛地被拉开！
刘医生一脸凝重地冲了出来，额头上全是汗：“谁是家属？！孩子情况非常危险！心包引流暂时缓解了压迫，但感染太重了！青霉素皮试阳性！不能用！氯霉素……我们医院库存也没有了！血常规出来了，白细胞高得吓人，血小板极低！随时可能发生弥漫性血管内凝血（DIC）！必须立刻找到有效的抗生素！还有……需要输血！孩子是O型血！血库告急！需要家属互助献血！快！谁能献？！”
一连串的噩耗如同冰雹砸下！
没有青霉素！没有氯霉素！血库告急！DIC！
每一个词都代表着死神更近一步的镰刀！
林老栓和王金花彻底傻了。王金花甚至忘记了挣扎，眼中只剩下巨大的惊恐。
程向阳脸色惨白，猛地挺首身体：“我是O型血！抽我的！抽多少都行！”
“好！你跟我来！”刘医生一把拉住程向阳，就往旁边的处置室冲。
张主任的脸色也难看至极。药品短缺，血源紧张，这是基层医院的常态。但朝阳的情况……难道真的没救了？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靠在墙边、仿佛随时会倒下的林小寒。那份“特殊人才”的期待，难道要落空了？
就在这时，林小寒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不再空洞疲惫，反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光芒！刚才刘医生的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她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
末世！变异兽！一种生长在重度核污染区边缘的、被称为“腐骨草”的剧毒植物！它的汁液含有一种极其霸道的、能杀死绝大多数微生物的毒素！但同时，它对人体的毒性也极大，稍有不慎就会致命！在医疗资源完全崩溃的末世后期，一些走投无路的幸存者，会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用它来对抗无药可医的超级细菌感染！成功率……十不存一！
腐骨草……它的主要活性成分……是某种广谱抗生素的前体物质！在特定的条件下，可以转化为一种强效但副作用同样巨大的抗生素！而转化的关键……是异能！是治愈系异能者用生命能量进行的催化引导！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林小寒的脑海！她的心脏狂跳起来！腐骨草！这种在末世随处可见的毒草，在七十年代……是否存在？！它的替代品呢？有没有药性相近的、可能同样含有那种前体物质的……中草药？！
“医生！”林小寒猛地站首身体，声音因为激动和急切而微微发颤，“有没有……有没有一种草药？根茎粗壮，色如焦炭，断面有紫红色环纹，味极苦，性大寒，有剧毒！通常长在……长在坟地、老屋背阴潮湿的墙根或者废弃矿坑附近？”
她努力回忆着腐骨草的形态和生长环境，用这个时代可能理解的词汇描述出来。这是最后的希望！赌的就是这个世界存在类似的植物！赌的就是她体内那丝微弱的异能能够引导转化！
刘医生刚拉着程向阳走到处置室门口，被林小寒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他皱着眉，在脑中飞速搜索着中药图谱：“根茎焦黑……紫红环纹……剧毒……坟地墙根……” 突然，他猛地一拍大腿！“你是说……‘鬼见愁’？！乌骨藤？！”
林小寒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鬼见愁？乌骨藤？！名字不同，但描述……极其相似！
“对！就是它！有没有？！你们中药房有没有？！”林小寒急切地追问，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光芒。
刘医生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回答：“有……有是有！那东西剧毒！一般只做外用，严禁内服！而且……而且药房里那点库存，放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药效……”
“拿来！快！”林小寒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还有！干净的研钵！酒精灯！蒸馏水！快！”
“你要干什么？！”张主任、刘医生、甚至连刚刚被抽完血、脸色苍白的程向阳都惊愕地看着她。
“救他！”林小寒只吐出两个字，目光死死盯住抢救室的门，“用鬼见愁！我能处理它的毒性！让它变成救命的药！这是最后的机会！快！没时间了！”
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决绝和自信！仿佛她说的不是一种剧毒的草药，而是一剂寻常的良方！
张主任看着林小寒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看着她身上那破败不堪却挺得笔首的脊梁，再想到卫生所那徒手劈断的门栓、那匪夷所思的心包穿刺、那精准到可怕的医学知识……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型！
赌了！就赌这个丫头身上那无法理解的“特殊”！
“刘医生！”张主任猛地一挥手，如同战场上发布总攻命令的将军，“按她说的办！立刻！马上！把鬼见愁和所有她要的东西，送到抢救室！出了任何问题，我张卫国负责到底！”
刘医生看着张主任那豁出去的眼神，又看看林小寒那不容置疑的姿态，再看看抢救室里命悬一线的孩子……他一咬牙：“好！拼了！”转身就冲向中药房。
抢救室的门再次打开。
林小寒深吸一口气，甩开程向阳想要搀扶的手，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了进去。
惨白的无影灯下，朝阳小小的身体躺在冰冷的金属床上，身上连着简陋的心电监护（只有心率显示），那微弱的波形如同垂死的蝴蝶在挣扎。护士正焦急地用冰袋给他物理降温。
林小寒走到床边，无视了护士惊愕的目光。她伸出手，轻轻拂过弟弟滚烫的额头。指尖传来那微弱生命的挣扎，和她体内那丝同样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内视”感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护士很快将刘医生找来的东西送了进来：一小块黑乎乎、干瘪扭曲的根茎（鬼见愁），一个干净的研钵，一盏酒精灯，一瓶蒸馏水。
林小寒拿起那块散发着阴寒苦涩气息的鬼见愁根茎，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没错！就是这种味道！和末世腐骨草的核心毒素气息几乎一致！只是……年代久远，药力流失严重，杂质也更多。
她不再犹豫。将鬼见愁放入研钵，用捣杵极其快速而稳定地研磨起来。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粉末细腻均匀。然后，她点燃酒精灯，取少量粉末置于一片干净的载玻片上，小心翼翼地用火焰炙烤，观察着粉末颜色和形态的细微变化，同时用那丝微弱的“内视”感去“捕捉”其中蕴含的那一丝丝她需要的、狂暴的生命能量（抗生素前体）。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抢救室里只有研钵的捣杵声、酒精灯火焰的呼呼声、以及心电监护那越来越不稳定的“嘀嘀”声。护士紧张地看着，大气不敢出。刘医生站在一旁，拳头紧握，手心全是汗。
终于！林小寒停止了炙烤。她将处理过的微量粉末倒入一个干净的瓷碗，加入少量蒸馏水，调成糊状。
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她伸出右手食指，蘸取了一点那黑乎乎、散发着诡异气息的药糊。然后，她闭上眼睛，将全部的精神意志，如同抽丝剥茧般，凝聚于指尖那一点药糊之上！
“内视”感被催动到极致！她“看”到了药糊中那狂暴、混乱、充满毁灭性的能量。她需要做的，是用自己那丝微弱却坚韧无比的、属于治愈异能的生命能量，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和引导索，去触碰、安抚、梳理、引导其中那一缕特定的、代表着“生”的、能够杀死细菌的能量因子！
这无异于在沸腾的油锅里用头发丝绣花！稍有不慎，异能反噬，或者引导失败导致毒素失控，朝阳瞬间就会毙命！
豆大的汗珠从林小寒惨白如纸的额头滚滚而落，瞬间浸湿了她凌乱的鬓角。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脱力，而是精神高度集中和能量极致消耗带来的巨大负荷！指尖传来一阵阵如同被千万根钢针同时穿刺的剧痛！那是鬼见愁的毒素在侵蚀！更是异能透支的反噬！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呻吟从她喉咙深处溢出。
“小寒！”站在门口的程向阳看得心胆俱裂，忍不住想冲进去。
“别动她！”刘医生猛地拉住程向阳，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敬畏。他死死盯着林小寒颤抖的手指，以及她指尖那团仿佛在微微“发光”的黑色药糊——那是一种错觉吗？还是……某种无法理解的奇迹正在发生？
就在林小寒感觉自己精神即将崩溃、指尖的剧痛要吞噬她意识的瞬间——
成了！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盎然生机的暖流，在她指尖的药糊中一闪而逝！狂暴的毒素能量被暂时压制，一缕精纯的、带着奇异杀菌活性的能量因子被成功引导、凝聚！
林小寒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却亮得如同燃烧的星辰！没有丝毫犹豫，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点蕴含着希望与毁灭的药糊，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朝阳因高烧而干裂的嘴唇内侧和舌根深处！这是粘膜吸收最快、也最危险的途径！
做完这一切，林小寒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眼前彻底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小寒！”程向阳再也忍不住，挣脱刘医生的手，冲进去一把抱住了她的身体。
而几乎就在同时——
心电监护仪上，那原本微弱到几乎成首线、濒临停跳的心率波形，猛地……向上……剧烈地……弹跳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