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沾染着陌生血迹和烟草味的深色碎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林秀的手心,更烫在所有人心上。仓库里艾草燃烧的苦涩烟雾,也驱不散这突如其来的刺骨寒意。
“不是我们的。” 老周凑近看了看,脸色凝重地摇头,“这料子…像是那种耐磨的工装布,比咱的粗。”
“血迹干了,但颜色还深,时间不会太久。” 吴婆也紧张地补充,她对草药的熟悉让她对颜色变化更敏感。
陈木则沉默地走到仓库大门边,再次蹲下,用他那双擅长观察细节的眼睛,仔细检查着地面和门缝边缘。片刻后,他指向门轴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这里…有个不太完整的脚印,新的。比我的鞋大,纹路…很深。”
林秀的心沉到了谷底。最坏的猜想被证实了!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时候,有外人靠近过仓库,甚至可能试图窥探内部!对方穿着耐磨工装,鞋印深(可能体格壮硕),抽烟,带着伤(血迹来源不明)…这特征,几乎完美契合了吴婆口中那个凶残的“疤脸”团伙成员!
“疤脸的探子…” 林秀的声音冰冷,像淬了寒冰的刀,“他们找到我们了。”
一股巨大的危机感瞬间笼罩了整个仓库。刚刚因为“鼠口夺药”而缓和的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压抑和紧张。安安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紧紧抱着兔子玩偶和小木鸟,依偎在林秀身边,大眼睛里满是恐惧。
“那…那怎么办?” 老周的声音有点发颤,“他们人多,还有枪!咱…咱这仓库能挡住吗?”
被动挨打,从来不是林秀的风格,尤其是在对方己经找上门的情况下!坐等对方纠集人手来强攻?那和等死无异!
她眼神一厉,猛地站起身:“不能等他们准备好!既然派了探子,说明他们还没完全摸清我们的底细!这探子受伤了,行动可能不便,或者…急着回去报信!”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前世在底层挣扎时学到的狠戾和算计在这一刻被完全激发出来。
“我们要主动出击!” 林秀斩钉截铁,“在他回去报信的路上…伏击他!抓活的!”
这个大胆的计划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伏击疤脸的探子?这无异于虎口拔牙!
“大妹子…这…这太危险了!” 老周急得首搓手。
“我们…我们能行吗?” 吴婆脸色发白。
陈木则握紧了手中的锤子,沉默地看着林秀,眼神里没有退缩,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不行也得行!” 林秀的语气不容置疑,“不抓住他问清楚疤脸的底细和计划,我们就永远被动挨打!他受伤了,落单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周师傅,你对仓库周围地形最熟,哪里是离开这里的必经之路?哪里适合设伏?”
老周被林秀的气势镇住,努力回忆着:“仓库东边有条小路,穿过一片废弃的汽修厂,是去西边家具城(疤脸老巢)最近的道!汽修厂里废车多,零件堆得像山,藏几个人很容易!就是…就是路不好走,坑坑洼洼的。”
“就那里!” 林秀立刻拍板,“陈木!你的手艺派上用场了!我需要陷阱!能绊倒人,能制造混乱,能拖延时间的陷阱!越快越好!材料仓库里随便用!”
“好。” 陈木言简意赅,立刻起身走向那堆废弃的传送带零件和金属架,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仿佛在挑选上好的木料。
“吴婆!我需要你配点‘料’!” 林秀看向老妇人,“有没有那种味道特别冲、特别刺激眼睛鼻子,但不会致命的东西?粉末或者液体都行!”
吴婆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有!有!我找到不少辣蓼草,晒干了磨成粉,那味道呛死个人!还有臭椿的叶子,揉碎了汁水又粘又臭!混在一起,保准他鼻涕眼泪一起流,睁不开眼!”
“很好!马上准备!” 林秀点头,又看向老周,“周师傅,你力气大,负责和陈木一起搬运重物设置障碍。再找找有没有大块的破布或者塑料布,越大越好!”
“我呢我呢?” 安安仰着小脸,紧张又有点小兴奋地问。
林秀蹲下身,摸了摸女儿的头,眼神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安安最重要!你的任务就是和吴婆婆一起,守好我们的‘秘密基地’(指隔离区),还有…保护好这个!” 她拿出那个装着救命药的小铁皮箱,“除了妈妈,谁要都不给!记住没?”
安安用力点头,小脸绷得紧紧的:“嗯!安安是秘密基地小卫士!保护药药!”
计划如同精密的齿轮,在巨大的压力下高速运转起来。
陈木展现出了惊人的效率和创造力。他用废弃的传送带钢索、几个沉重的废弃轴承和几根撬棍,在汽修厂入口一处狭窄的拐角,设置了一个极其巧妙的“绊马索+落锤”组合陷阱!钢索隐藏在尘土下,一旦触发,头顶悬挂的沉重轴承就会借助重力狠狠砸下!旁边还用尖锐的废金属片做了个简易的“踩踏陷阱”。
老周则吭哧吭哧地搬来废弃轮胎、破车门和锈蚀的发动机缸体,在陷阱后方堆砌起一道简易路障,只留下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在缝隙上方,他按照林秀的要求,用几根长木棍支起了一大块脏兮兮的、散发着机油味的巨大塑料篷布,像个简陋的“门帘”。
吴婆则在角落里,用找到的一个破研钵,咬牙切齿地研磨着她收集的辣蓼草和臭椿叶,空气中很快弥漫开一股混合着辛辣和恶臭的诡异气味,呛得老周首打喷嚏。她把磨好的刺鼻粉末小心地装进几个破塑料袋里。
林秀也没闲着。她将陈木制作的几个尖锐的木刺(用废弃的椅子腿削尖)涂上吴婆贡献的臭椿汁液,插在路障的缝隙边缘和容易攀爬的地方。然后,她选定了伏击位置——路障后方一辆侧翻的破面包车后面,视野正好能覆盖陷阱区和那个狭窄的通道。
“听着,” 林秀压低声音,给众人分配任务,“陈木,你眼神最好,动作快,埋伏在左边那堆废车架后面,目标出现,第一时间触发绊索!老周,你力气大,和我一起躲在面包车后面,等陷阱发动,目标混乱的时候,我们用这个!” 她指了指脚边几块沉重的废弃刹车盘,“砸他下盘!不求砸死,只要让他失去行动能力!吴婆,你的‘臭气弹’准备好,看准机会往他脸上招呼!记住,我要活的!”
“安安呢?” 老周不放心地问。
“吴婆带安安回仓库隔离区,锁好防火门!听到我们约定的三长两短的敲击声再开门!” 林秀看向吴婆,眼神带着托付。
吴婆用力点头,拉着安安的小手:“大妹子你放心!老婆子拼了命也护好孩子!”
一切准备就绪,伏击小队如同融入阴影的猎手,在各自的位置潜伏下来。废弃汽修厂里死寂一片,只有风吹过破烂铁皮的呜咽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丧尸嘶吼。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带着令人窒息的紧张。
林秀趴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后背的伤口因为姿势而隐隐作痛。她紧握着工兵铲,眼神锐利地透过面包车的破窗,死死盯着陷阱区的入口。身边的刹车盘冰冷沉重。老周紧张地咽着唾沫,握着撬棍的手心全是汗。另一边的废车架后,陈木的身影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呼吸轻不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秀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出错时——
哒…哒…哒…
一阵刻意放轻、却因地面坑洼而显得格外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仓库方向的小路传来!
来了!
所有人的神经瞬间绷紧到极致!
一个高大、略显踉跄的身影出现在入口处。他穿着一身深色、沾满污迹的工装外套(左臂位置明显有一块不规则的撕裂,颜色更深,像是血迹),脸上果然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眉骨划到嘴角,更添几分凶悍。他一手捂着左臂下方(似乎是受伤的位置),另一只手握着一把砍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汽修厂内部,嘴里还骂骂咧咧地低语着什么,似乎对这里的环境很不满。
疤脸!果然是疤脸的探子!
他显然对这里并不熟悉,也绝想不到会有人敢主动伏击他们。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那些堆叠的废弃车辆后面可能藏着的丧尸上,对脚下和头顶的威胁毫无察觉。
他一步步走向那个狭窄的拐角,走向那致命的陷阱区!
林秀屏住呼吸,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成败在此一举!
就在那疤脸探子的一只脚,即将踏上那伪装得极好的钢索绊发点时——
“动手!” 林秀在心中无声呐喊!
废车架后的陈木,如同最精准的机器,手指猛地一拉一根连接着绊索的细绳!
“嘣!”
隐藏的钢索瞬间弹起!
“嗯?!” 疤脸探子只觉得脚踝被什么东西猛地一绊,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前扑倒!
几乎同时!
“呼——哐!!!”
悬挂在他头顶上方、沉重无比的废弃轴承带着恐怖的破风声,如同巨锤般狠狠砸落!目标原本是他的脑袋!但他因为前扑,轴承只擦着他的后背砸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激起漫天尘土!
“啊!” 疤脸探子被吓得魂飞魄散,重重摔倒在地,后背火辣辣地疼!他反应极快,挣扎着就要爬起举刀!
“砸!” 林秀的怒吼响起!
她和老周同时从面包车后跃出!老周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一块沉重的刹车盘狠狠砸向疤脸探子支撑身体的右臂!林秀则瞄准了他的小腿!
“砰!”“咔嚓!”
“啊——!” 凄厉的惨叫响起!刹车盘砸中手臂的闷响和疑似骨裂的声音混杂!疤脸探子刚撑起的身体再次栽倒,砍刀脱手飞出!
“去你的!” 吴婆不知何时也冲到了不远处(她担心林秀他们,没完全回仓库),鼓起勇气,奋力将一个装着混合了辣蓼粉和臭椿汁液的破塑料袋,狠狠砸在了疤脸探子抬起的脸上!
“噗!” 粉末和粘稠的汁液瞬间糊了他一脸!
“啊!我的眼睛!咳咳咳!呕…” 疤脸探子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嚎!辛辣刺鼻的粉末让他瞬间涕泪横流,眼睛火辣辣的剧痛无法睁开!恶臭的汁液更是熏得他剧烈咳嗽干呕,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
陈木如同鬼魅般从侧面冲出,一脚踢飞了掉落的砍刀,手中的自制木矛(一头削尖的钢管)己经抵住了疤脸探子的咽喉!
“别动!” 陈木的声音冰冷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伏击成功!
林秀快步上前,用准备好的结实绳索,利落地将地上痛苦翻滚、眼睛红肿无法视物、还在不停咳嗽干呕的疤脸探子捆成了粽子。老周则捡起掉落的砍刀,警惕地指着对方。
“说!疤脸派你来干什么?你们有多少人?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林秀的声音如同寒冰,工兵铲的锋刃在疤脸探子红肿的眼睛前晃了晃,虽然他现在什么也看不见。
“呸!臭娘们!有种杀了我!疤脸哥会…咳咳…会把你们全宰了喂…喂狗!” 疤脸探子虽然狼狈不堪,但凶性不减,一边咳嗽一边嘶声咒骂。
“嘴硬?” 林秀眼神一冷,正要用点手段。
“呜…呜…”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幼猫呜咽般的哭泣声,突然从疤脸探子刚才过来的小路方向传来!
所有人都是一愣!
林秀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扫向声音来源。只见小路旁一堆半人高的废弃轮胎后面,一个小小的、脏兮兮的身影正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一双惊恐的大眼睛透过轮胎缝隙,正看着他们这边!
竟然是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
她穿着明显不合身、沾满泥污的外套,小脸瘦得脱形,头发枯黄打结,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压抑着哭泣,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
她是谁?怎么会和疤脸的探子在一起?是陷阱?还是…?
林秀的眉头紧紧锁起,刚刚抓到俘虏的短暂胜利感,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搅得烟消云散。废弃汽修厂里,只剩下疤脸探子的痛苦呻吟、小女孩压抑的哭泣,以及众人心头沉甸甸的疑惑和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