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厂旧址的铁门在风中发出刺耳的呻吟。
姜妍妘攥着从陈志明抽屉里顺来的门禁卡,手心里全是冷汗。
月光被乌云吞没,她只能借着手机微弱的光摸索前进。
仓库大门上贴着云晟资本的封条,但锁芯处有新鲜划痕——有人刚来过。
门禁卡“ 滴 ”地一声,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空气中飘浮着棉絮与铁锈的气味,像是时光在这里凝固。她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堆积如山的纺织机零件,最终停在角落里的玻璃陈列柜上——
那一瞬间,她的血液结冰了。
柜子里整齐陈列着各种校园暴力证物:被墨水染黑的校服、撕碎的作业本、刻满脏话的课桌残片……最中央的位置,躺着一条褪色的蓝色发绳——正是她当年失踪的那条。
姜妍妘的手指颤抖着触碰玻璃。发绳旁边立着个小相框,里面是张被烧掉一角的照片:王强揪着谚翊的衣领,而她站在人群最边缘,发绳在奔跑中松脱坠落。
“ 2013年6月24日。 ”
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姜妍妘猛地转身。
手电筒的光圈里,谚翊倚在生锈的纺织机旁,指尖转着那把熟悉的美工刀。
“ 体育课跳远测试。 ”他刀尖指向她的发绳,“ 你故意摔在沙坑里,就为了捡回这个。 ”
记忆如闪电劈开迷雾。
那天王强抢走发绳扔向男厕所,是她唯一一次反抗——假装摔倒,实则把发绳藏进了袜子里。
“ 你跟踪我? ”
“ 这里是我母亲的仓库。 ”谚翊突然掀开身旁的防尘布,露出台老式纺织机,“ 她每天工作十西小时,就为给我买那条绣名字的手帕。 ”
月光突然穿透云层,照亮纺织机铭牌上的名字:【阮月英】。姜妍妘突然想起十年前的社会新闻——纺织女工抗议污染遭暴力镇压,领头的阮姓女工坠楼身亡。
“ 铅中毒…… ”她喉咙发紧,“ 不只是防空洞? ”
美工刀“ 咔嗒 ”收进鞘里。
谚翊从阴影中走出,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蓝色手帕:“ 纺织厂用的染料,和隆盛填洞的材料,来自同一家化工企业。 ”
他打开玻璃柜,取出个生锈的铁盒。盒盖掀开的瞬间,姜妍妘看见里面堆满医疗单据——全是铅中毒患者的病历,最上面那张属于谚翊母亲。
“ 知道为什么是发绳吗? ”他突然抓起她的手,将那条旧发绳缠在她腕上,“ 那天你捡回它时,王强正往我书包倒漂白剂。 ”
发绳绷紧的触感让姜妍妘想起那个下午——她攥着发绳跑开时,身后传来王强的哄笑和刺鼻的化学药剂味。
“ 我不知…… ”
“ 你知道。 ”谚翊猛地拉开仓库后门,夜风灌进来,“ 你父亲当时就在隆盛的卡车上,看着他们往防空洞倾倒废料! ”
门外是陡峭的河堤,河水裹挟着工业废料泛起诡异荧光。
这景象与姜妍妘噩梦中的画面重叠——踩碎的诉状变成漂浮的医疗单据,而河水中沉浮的,分明是当年那批劣质纺织染料桶。
手机突然震动。小林发来紧急消息:【税务组查到陈志明挪用公款!他刚销毁了所有农民工案原件!】
姜妍妘抬头,正对上谚翊洞悉一切的眼神:“ 现在明白为什么选你们机构了? ”
风掀起他的西装下摆,露出腰间别的录音笔——正是她在会议室见过的那支。
“ 陈志明三年前就替隆盛销毁过证据。 ”谚翊将铁盒塞进她手里,“ 现在,选择权在你手里。 ”
铁盒里的医疗单突然滑落一张。
姜妍妘弯腰去捡,发现是张泛黄的诊断书——患者姓名栏写着【阮月英】,诊断日期正是操场改建前一天。
“ 你母亲…… ”
“ 她来学校找我。 ”谚翊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 看见王强往我身上倒红墨水,以为是血。 ”
月光下,姜妍妘看清了诊断书背面的字迹——是她父亲签的【无铅污染】检测报告,盖章日期却在阮月英死后一周。
河水的腐臭味突然变得难以忍受。
她踉跄着扶住纺织机,指尖碰到个隐蔽的抽屉。
里面静静躺着一本工作日记,扉页写着:【月英的调查报告】。
翻到最后一页,是张模糊的照片:年轻的父亲站在隆盛卡车旁,手里拿着个鼓囊囊的信封。照片边缘,隐约可见半截蓝色发绳——正是她当年丢失的那条。
“ 现在, ”谚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终于看清整个棋盘了。 ”
夜风吹散乌云,月光如冷水般倾泻而下。
姜妍妘握紧发绳和铁盒,突然明白谚翊真正要她找到的是什么——不是罪证,而是被她刻意遗忘的、十三年前那个下午全部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