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零七分，云州市刑警队的鉴证科被冷白色的灯光切割成无数个方格。
姜妍妘隔着单向玻璃，看见父亲的照片被投影在正中央的白板上，周围密密麻麻贴满了转账记录、通话录音截图和隆盛建筑的股权穿透图。
最刺眼的是那张标注着 “ 2013.6.24 ” 的银行流水 —— 父亲个人账户在阮月英坠楼次日收到隆盛建筑三百万转账，附言栏赫然写着 “ 检测费 ”。
“ 姜律师？ ” 年轻警员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陈队说您可以进来了。 ”
会议室里弥漫着隔夜咖啡的酸腐味。刑侦大队长陈江推来一份复印件，纸页边缘还带着打印机的温热：“ 这是从陈志明加密硬盘里恢复的文件，我们需要您协助辨认笔迹。 ”
姜妍妘的视线落在文件末尾的签名上。
那串龙飞凤舞的 “ 姜明辉 ” 三个字，与记忆中父亲在她大学录取通知书上的签字分毫不差。
文件内容却像把生锈的刀，剜进她的心脏 —— 那是隆盛建筑与 “ 正义之光 ” 签订的秘密协议，约定用公益机构的公信力掩盖污染证据，而陈志明每年能从隆盛拿到六位数的 “ 顾问费 ”。
“ 这些文件... ” 她的声音发颤，“ 是什么时候... ”
“ 昨天凌晨三点十七分， ” 陈江拧紧保温杯盖，蒸汽模糊了他眼角的皱纹，“ 也就是陈志明坠楼前两小时，硬盘突然自动加密。
要不是云晟资本的技术团队介入... ” 他突然停住，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姜律师，云晟为什么会帮警方解密？ ”
窗外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姜妍妘想起昨夜纺织厂仓库外，谚翊站在火光中的侧脸 —— 他的西装袖口卷到手肘，露出与阮月英尸检报告中描述一致的烧伤疤痕。
“ 可能... ” 她攥紧钢笔，笔尖在纸上洇开墨团，“ 因为云晟也是受害者。 ”
陈江的手机突然震动。他瞥了眼屏幕，脸色瞬间阴沉：“ 新闻爆了。 ”
姜妍妘转身看向身后的监控屏，全市各大媒体的头版正在同步刷新：【公益律师之父竟是污染保护伞】、【正义之光理事长坠楼背后的资本黑幕】、【隆盛建筑三十年污染链曝光】。最顶端的热搜词条刺得她视网膜生疼 ——# 姜妍妘 施暴者之女 #，配图是她初中毕业照，像素虽低却清晰显示她校服上的隆盛赞助标志。
“ 是云晟干的。 ” 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冷静得可怕，“ 他们买通了所有新闻源。 ”
陈江皱眉：“ 云晟资本今早刚宣布注资环保公益基金，这时候泼你脏水？ ”
姜妍妘想起昨天在纺织厂，谚翊写下的那句【黎明前的黑暗，需要更亮的火把】。她突然抓起桌上的证据复印件：“ 陈队长，我需要见我父亲。 ”
——
市第三看守所的会见室充斥着消毒水与铁锈味。
铁栅栏另一侧，姜明辉穿着橘色囚服，鬓角的白发比三天前多了一倍。
“ 小妘... ” 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别管这件事了，他们会杀了你的。 ”
姜妍妘将复印件推过栅栏：“ 阮月英的检测报告，是不是你改的？ ”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布满老年斑的手死死抓住铁栏：“ 你以为爸爸想这样？当年隆盛的张总说，只要我签字，就给你办全市最好的初中... ” 他的声音突然压低，“ 而且不止我一个人，教育局、环保局... 所有人都拿了好处！ ”
记忆突然闪回 —— 十二岁生日那天，父亲带回家一个蓝色发绳礼盒，盒子里藏着张隆盛化工的贵宾卡。“ 小妘戴上这个就是小公主了。 ” 他笑得格外殷勤，而她后来才知道，那发绳的染料含有超标的铅。
“ 所以你就看着他们把含铅废料填平防空洞？ ” 姜妍妘的指甲掐进掌心，“ 看着那些孩子生病，看着阮月英坠楼？ ”
姜明辉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怎么知道... ”
会见室的灯突然熄灭。应急灯亮起的瞬间，姜妍妘看见父亲身后的阴影里，有个戴黑手套的人正把注射器抵在老人后腰。
“ 爸！ ” 她扑向栅栏，却被警员死死拉住。
姜明辉的身体剧烈抽搐，橘色囚服迅速被冷汗浸透。
他挣扎着把手伸进口袋，扔出个纸团，随后便被冲进来的狱警按在地上。
姜妍妘捡起纸团，展开的瞬间，血液凝固在血管里 —— 那是张泛黄的出生证明，母亲栏写着【阮月英】，而父亲栏的签字被划得粉碎。
——
暴雨在正午时分倾盆而下。
姜妍妘站在云晟资本大厦前，雨水顺着 “ 晟 ” 字 logo 的尖锐棱角滴落，在地面汇成血红色的水洼。前台机器人机械地重复着：“ 姜女士，您没有预约。
”让谚翊出来见我。“ 她的声音盖过雨声， ”或者我现在就去警局，把出生证明的事抖出来。“
电梯到达顶层的提示音像道惊雷。
谚翊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比昨夜更显单薄。
他的左手缠着绷带，血迹正透过纱布洇出，而右手握着的，是她父亲的出生证明复印件。
”恭喜你，姜律师。“ 他转身时，嘴角带着她看不懂的笑意， ”验 DNA 的话，你和阮月英的匹配度应该超过 99%。“
姜妍妘的手机在这时震动，是陈江发来的消息：【姜明辉抢救无效死亡，尸检显示死于罕见神经毒素】。她盯着屏幕，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那个诡异的笑容 —— 那不是恐惧，而是解脱。
”是你安排的。“ 她抬起头， ”从陈志明坠楼到现在，所有事都是你在引导。“
谚翊走到她面前，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睫毛： ”我只是帮你撕开了最后的遮羞布。
现在你终于明白，为什么隆盛会容忍一个 ' 背叛者 ' 的女儿在眼皮底下打官司 —— 因为你流着他们最害怕的血。“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他眼中翻涌的暗潮。姜妍妘这才惊觉，他的瞳孔颜色竟与阮月英尸检照片中虹膜的色泽一模一样 —— 那是长期铅中毒才会出现的青灰色。
”你早就知道我是阮月英的女儿。“ 她后退半步，撞上冰凉的玻璃幕墙， ”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
”不。“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在玻璃上，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更多。比如...“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你父亲当年调换的检测报告，其实是我母亲亲手写的。“
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将两人的倒影扭曲成怪物。
姜妍妘想起纺织厂仓库里那台阮月英的纺织机，铭牌上的出厂日期正是她的出生日期。原来一切不是巧合 —— 她的生命从一开始，就沾满了罪孽与鲜血。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谚翊从西装内袋掏出把钥匙， ”左边抽屉里是隆盛海外账户的登录权限，右边是飞往南美的机票。“ 他的拇指碾过她腕间的发绳， ”选前者，你会成为下一个陈志明；选后者...“
”而你会继续你的复仇。“ 姜妍妘接过钥匙，金属齿痕硌进掌心， ”用我的身份，用阮月英女儿的身份。“
远处传来警车的鸣笛。
谚翊低头看表，12:37—— 正是阮月英坠楼的 exact time。 ”雨停了。“ 他轻声说， ”该去迎接你的审判了，姜律师。“
姜妍妘转身走向电梯，钥匙在口袋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电梯门关闭前，她看见谚翊回到办公桌前，打开了那个装满校园暴力证物的玻璃柜。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她的旧发绳，与阮月英的蓝手帕系在一起，动作温柔得像在编织一个梦。
雨幕中，云晟资本大厦的尖顶刺破云层，而她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