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午夜终于歇止,月光如碎银般洒在云州第七中学的旧校舍上。
姜妍妘握着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铜钥匙,在三楼女厕的第三块瓷砖下,摸到了一个铁盒。
铁锈蹭过掌心时,她想起阮月英工作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有些秘密,要交给小月亮】—— 那是母亲生前对她的昵称。
铁盒打开的瞬间,一股霉味混着蓝月亮洗衣液的清香扑面而来。
最上面是本红皮日记本,封皮内侧贴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阮月英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站在纺织厂门口,身后是巨大的 ”安全生产“ 标语牌。
婴儿的襁褓上绣着半轮蓝色月亮,与姜妍妘儿时记忆中的小被子完全吻合。
”姜律师?“ 身后突然响起小林的声音,她慌忙合上铁盒,却不小心碰掉了夹在日记中的信笺。
信笺展开时,钢笔字在月光下洇出毛边:
小月亮: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妈妈可能己经不在人世了。
原谅妈妈不能陪你长大,但有些真相必须让你知道:
1995 年冬,纺织厂突然来了批神秘货物,说是 ”新型纺织染料“ 。
我在卸货时发现桶上印着 ”含铅化合物“ 的英文标识,检测后发现毒性超标三百倍。
当我准备揭发时,却发现自己怀孕了 —— 孩子的父亲,是负责检测的姜明辉。
他求我把孩子生下来,说会想办法销毁证据。
我天真地以为爱能改变一切,首到生产那天,他抱着孩子消失了,只留下张出生证明,上面母亲栏写着别人的名字。
小月亮,妈妈对不起你,但更对不起那些因污染生病的工友。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了这些,答应妈妈,一定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信笺末尾的泪痕早己干涸,却在姜妍妘指尖晕开新的水痕。
她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幅与阮月英的合影 —— 两人穿着八十年代的工装,笑容青涩,而照片背后用铅笔写着:【月英,这次实验数据我己处理,安心养胎】。
”姜律师,您怎么了?“ 小林的手搭在她肩上,却在触到铁盒的瞬间猛地缩回, ”这是... 阮月英的东西?“
姜妍妘抬头,看见小林瞳孔里倒映着铁盒中的婴儿手环 —— 那是她儿时总被父亲藏起来的银镯子,内侧刻着 ”阮“ 字。记忆突然翻涌:七岁那年,她偷戴镯子被父亲发现,他第一次动手打了她,镯子也从此消失在保险柜里。
”你认识阮月英?“ 她抓住小林的手腕,对方袖口露出的旧疤痕让她瞳孔骤缩 —— 那形状与纺织厂仓库监控中涂鸦者的疤痕一模一样。
小林猛地推开她,铁盒摔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带血的工牌残片、检测报告副本、还有张被烧毁一半的纸,上面隐约可见 ”人体实验“ 字样。
”当年你父亲把阮月英的孩子抱走后,“ 小林后退着掏出美工刀,月光在刀刃上流转, ”纺织厂的人说孩子夭折了,但我知道她还活着 —— 因为你和阮月英一样,后颈有颗朱砂痣。“
姜妍妘的手指摸向后颈,那个从小被父亲说是 ”胎记“ 的红点,此刻灼烧般发烫。
她突然想起谚翊第一次见面时,目光在她后颈停留的异常 —— 原来他早就认出了这个标志。
”你是王强的弟弟。“ 她盯着对方手腕的疤痕,那是当年玩火时她泼出的冷水造成的烫伤, ”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小林(不,现在该叫他王野)突然笑了,刀片划过自己脸颊,鲜血滴在婴儿手环上: ”知道为什么你总能接到隆盛的案子吗?因为张总想看看,阮月英的女儿会不会和她妈一样蠢 —— 比如现在,你居然敢一个人来这里。“
窗外传来乌鸦的嘶鸣。
姜妍妘后退时踩碎了检测报告,纸张下露出地板的暗格 —— 里面整齐码着二十年前的录像带,标签上用红笔写着【纺织厂泄漏事故处理记录】。
”当年阮月英发现污染真相后,“ 王野踢开录像带,刀片抵住她咽喉, ”你父亲就策划了那场 ' 坠楼意外 '。
但他没想到,我哥把现场录像卖给了隆盛 —— 现在带子就在我手里。
姜妍妘的指甲抠进身后的砖墙,指尖触到凸起的刻痕。借着月光,她看清那是行小字:【月英,对不起,小月亮是无辜的】—— 是父亲的笔迹。
“ 把录像带交出来。 ” 她的声音比想象中平稳,“ 还有,告诉我谚翊到底知道多少。 ”
王野的瞳孔突然收缩,仿佛听到什么可笑的事:“ 谚翊?他当然知道一切 —— 当年就是他把我哥引到操场,故意让你们这些旁观者见证霸凌,好让整个复仇计划更完美。 ”
这句话像重锤击中太阳穴。
姜妍妘想起十三岁那天,谚翊转学时异常高调地穿着名牌校服,现在才明白,那是故意吸引王强团伙的注意。
他从一开始就设计好了一切,包括让她成为这场复仇的关键棋子。
“ 你以为他接近你是为了报复? ” 王野的刀片划破她脖颈皮肤,“ 他是要让你亲手毁掉你父亲,就像当年你父亲毁掉他母亲一样。 ”
走廊突然传来皮鞋声。
王野咒骂一声,踢翻铁盒后逃窜。姜妍妘捡起录像带时,发现盒盖上刻着朵蓝色月亮花 —— 与谚翊袖扣上的图案完全一致。
“ 姜妍妘! ”
熟悉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
谚翊冲进来时,西装左肩染着血迹,手里紧攥着她遗失的工作证。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最后停在她后颈的血痕上。
“ 没事吧? ” 他伸手想碰她,却在看到婴儿手环时猛地缩回,“ 这个是... ”
“ 阮月英留给我的。 ” 姜妍妘举起录像带,“ 还有你想销毁的证据。 ”
窗外,乌云重新遮蔽月光。
谚翊的脸隐在阴影里,声音却异常清晰:“ 明天开庭前,我会把所有资料交给警方。 ”
“ 包括你策划复仇的真相? ” 她盯着他袖扣上的蓝月亮,“ 包括你故意引导王强霸凌,只为制造这场悲剧? ”
沉默像块巨石压在两人之间。
远处传来消防车的警笛,旧校舍的某处突然燃起熊熊大火。
姜妍妘看见火光中,谚翊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仿佛被揭开了最后一层伪装。
“ 当年我母亲去找你父亲时, ” 他的声音轻得像灰烬,“ 撞见你们在操场霸凌我。
她想救我,却被王强推下了天台。 ”
录像带从姜妍妘手中滑落,滚进火场。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阮月英的坠楼现场会有她的发绳 —— 那是母亲在坠落瞬间,抓住了女儿的发绳。
“ 所以你要让我父亲身败名裂, ” 她的泪水混着雨水落下,“ 让我也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
火势越来越大,横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谚翊突然抓住她的手冲向楼梯,掌心的温度灼烧着她的皮肤:“ 我本可以杀了他,但看到你为农民工辩护时的眼神... ” 他的声音被火焰吞噬,“ 我突然想知道,当年那个踢人的女孩,是不是真的能变成光。 ”
旧校舍在黎明前坍塌。
姜妍妘抱着阮月英的日记本站在废墟前,看见消防车灯光中,谚翊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他的西装口袋露出半截蓝手帕,上面绣着的 “ Y ” 字,此刻看起来像轮即将升起的月亮。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陈江发来的消息:【姜明辉尸检报告显示,他体内的毒素与阮月英当年中毒症状一致】。
姜妍妘望向天边的鱼肚白,终于读懂父亲临终前那个笑容的含义 —— 他不是解脱,而是终于有机会去见阮月英,亲口说一声对不起。
废墟中,婴儿手环上的 “ 阮 ” 字在晨光中闪烁。她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伤疤 —— 那是小时候为了模仿阮月英的笔迹,用钢笔尖刻下的印记。
“ 接下来怎么办? ” 小林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此刻他的眼神里己没有杀意,只有疲惫,“ 隆盛的人不会放过我们。 ”
姜妍妘转身看向云晟资本大厦的方向,那里的灯光正在逐一熄灭。
她摸出裤兜里的录像带备份 —— 在王野动手前,她己经用手机拍完了所有内容。
“ 去开庭。 ” 她将手环戴回手腕,银镯与皮肤碰撞发出清脆的响,“ 然后,送隆盛和所有伤害过阮月英的人,下地狱。 ”
晨风吹起她的发丝,后颈的朱砂痣在朝阳中格外醒目。
远处,谚翊的黑色轿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时,他袖口的蓝月亮袖扣折射出锐利的光。
这一次,她不再是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