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压迫感。
姜妍妘站在茶水间,盯着咖啡机里缓缓流出的黑色液体。
她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从谚翊说出那句“ 有些污渍是擦不掉的 ”开始,她的神经就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
“ 需要帮忙吗? ”
小林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吓得她差点打翻咖啡杯。
“ 谢谢小林,不用。 ”姜妍妘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你去忙吧。 ”
她深吸一口气,往托盘上放了两杯咖啡。
陈志明那杯加了双份糖——他最近血糖偏高,却总是忍不住偷吃甜食;而给谚翊的那杯...她的手指在糖罐上方悬停了一秒,最终什么都没加。
黑咖啡,最苦的那种。
就像他看她的眼神。
推开会议室门的瞬间,姜妍妘听见陈志明正在滔滔不绝地介绍机构成就:“ ...去年我们帮137位农民工讨回欠薪,胜诉率... ”
谚翊背对着门,修长的手指正漫不经心地翻动着桌上的宣传册。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被困在牢笼里的猛兽。
“ 您的咖啡。 ”
姜妍妘将杯子轻轻放在他面前。
就在她准备退开时,谚翊突然抬头,他们的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瞳孔里细碎的金色纹路——像冰层下燃烧的火焰。
她手一抖,滚烫的咖啡溅在会议桌上,褐色的液体迅速漫向谚翊面前的文件。
“ 对不起! ”
姜妍妘慌乱地去抽纸巾,却听见一声布料摩擦的轻响。谚翊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方深蓝色手帕,慢条斯理地推到她面前。
手帕一角,绣着一个褪色的字母“ Y ”。
这个字母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记忆深处某扇锈蚀的门——
十三岁的冬天,王强带着人把那个转学生的书包扔进水坑后,又从对方口袋里扯出一条深蓝色手帕。“ 哟,还绣着名字呢? ”王强怪笑着把湿透的手帕甩在男孩脸上,“ Y?什么野种? ”
姜妍妘盯着眼前的手帕,喉咙发紧。
那条被污水浸透的手帕,如今平整地躺在光可鉴人的会议桌上,像一件出土的文物,带着往事的腐锈气息。
“ 不用了,谢谢。 ”
她几乎是本能地避开那块布料,转而抓起一旁的纸巾。
纸巾粗糙的表面摩擦着她的指尖,她用力擦拭着咖啡渍,动作又快又急,仿佛要借此掩盖什么。
“ 姜律师很擅长清理污渍。 ”
谚翊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让她的动作骤然停滞。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从她泛白的指节移到微微发抖的嘴角:“ 从外墙到咖啡渍...你好像总是急着抹去痕迹。 ”
姜妍妘的背脊绷得笔首。她抬起头,第一次首视他的眼睛:“ 只是职业习惯。律师最看重证据...和痕迹。 ”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冰湖,谚翊的眼中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转瞬即逝。
“ 有意思。 ”他拿起手帕,慢条斯理地折好放回口袋,“ 那姜律师觉得...十五年前的痕迹,还擦得掉吗? ”
陈志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谚总,关于捐赠的具体细节... ”
“ 条件很简单。 ”谚翊的目光仍锁着姜妍妘,“ 我要亲自参与你们下一个公益案件的全过程。 ”
“ 这... ”陈志明搓着手,“ 恐怕不符合规定... ”
“ 哪个规定? ”谚翊轻笑一声,“ 是《法律援助条例》第三十二条,还是贵机构自定的章程? ”
姜妍妘心头一震——他连法条序号都记得一清二楚。
“ 下周有个农民工集体诉讼案, ”她突然开口,“ 被告是隆盛建筑。 ”
谚翊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隆盛建筑正是王强破产前最大的客户。
“ 很好。 ”他站起身,整理袖口的动作优雅得像在抚摸一把无形的刀,“ 我会派法务团队来对接。 ”
临走时,他的目光扫过姜妍妘桌上那摞案卷,最上面是李大爷佝偻着腰捡馒头的照片。
“ 顺便, ”他的手搭在门把上,回头投来最后一瞥,“ 那条手帕...是我母亲绣的。她去世前最后一件事,就是补好那个被扯坏的字母。 ”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姜妍妘心上。
她跌坐在椅子上,发现自己的后背己经湿透。
窗外,那辆黑色迈巴赫缓缓驶离,车尾灯在雨中晕开两团血红的光。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
照片上是她今早在旧校舍围墙前弯腰查看刻痕的背影,配文只有一句话:
【游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