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一楼大厅的光线刺得她眯起眼。
透过玻璃门,她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她,黑色大衣的衣摆被风吹起一角。陈
志明己经迎了上去,腰弯得像棵被风吹倒的柳树。
姜妍妘推开门,初冬的风裹着雨水气息扑面而来。
“ ——我们非常荣幸能得到云晟的青睐! ”陈志明的声音谄媚得几乎失真,“ 这位就是姜妍妘律师,我们最优秀的... ”
男人转过身来。
时间仿佛突然静止。
谚翊比她想象中更高,肩膀将剪裁精良的西装撑出凌厉的线条。
他的皮肤在阴天里呈现出一种冷调的白,眉骨投下的阴影让眼窝显得格外深邃。
最令人窒息的是他的眼神——像手术刀般精准地剖开她的伪装,首接刺入最脆弱的软肋。
“ 姜律师。 ”他伸出手,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尾音,“ 久仰。 ”
姜妍妘机械地伸手相握。
他的掌心干燥温暖,指腹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一跳——这个掌控着数十亿资产的男人,居然还保留着文人的习惯。
“ 谚总好。 ”她的声音比想象中平稳,“ 这边请。 ”
转身带路时,她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电梯里弥漫着尴尬的沉默。
陈志明拼命找话题,从天气聊到最近的股市。
谚翊始终没接话,只是用指节轻轻叩着电梯扶手,那节奏让姜妍妘想起死刑犯走向刑场时的鼓点。
叮。
电梯门开,谚翊率先迈出。
他的牛津鞋踩在姜妍妘半小时前刚拖过的地板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泥脚印。
她盯着那个污渍,突然想起十三岁那年,王强逼她踹人时说的话:“ 优等生也得留下点记号不是? ”
会议室里,陈志明正手忙脚乱地倒茶。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谚翊的袖扣上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斑。
姜妍妘下意识偏头躲闪,却发现那枚袖扣正是官网照片上的款式——半个被撕裂的太阳,边缘参差不齐如犬牙。
“ 姜律师对饰品很感兴趣? ”
她猛地抬头,正对上谚翊似笑非笑的眼睛。
“ 只是觉得...很特别。 ”
“ 定制的。 ”他慢条斯理地转了转手腕,“ 纪念一些...童年往事。 ”
陈志明适时插话:“ 谚总这次慷慨解囊,我们... ”
“ 先看看环境吧。 ”谚翊突然起身,“ 听说贵机构最擅长处理'弱势群体'的案子? ”
他在“ 弱势群体 ”西个字上微妙地停顿,目光锁住姜妍妘。
参观路线经过她的工位。
谚翊停下脚步,拿起桌上摊开的案卷,那是她昨晚整理的农民工欠薪案,页边还留着用修正液涂改的痕迹。
“ 字迹很特别。 ”他指尖抚过那些稚嫩的修正痕迹,“ 像中学生作业。 ”
姜妍妘后背渗出冷汗。
她确实保留着学生时代的习惯——写错字不用涂改带,而是用白色颜料一点点遮盖。
这个细节,只有当年收她作业的老师才知道。
“ 我...习惯这样。 ”
谚翊突然翻开案卷最后一页。
那里夹着一张旧照片,是胜诉后农民工送的集体照。
他的目光在照片角落停留——那里有个穿蓝布衫的老人,正弯腰捡起地上被人踩过的馒头。
“ 这位是? ”
“ 李大爷。 ”姜妍妘不自觉地放柔声音,“ 工地摔伤后老板拒赔医药费,我们帮他... ”
“ 姜律师专为弱者辩护, ”谚翊突然打断她,声音轻柔得像毒蛇吐信,“ 是赎罪吗? ”
会议室陡然安静。
陈志明手里的茶杯差点打翻。
姜妍妘感到一阵眩晕,仿佛有人突然抽走了她周围的空气。
十三岁那年的记忆呼啸而来——瘦高的男孩蜷缩在墙角,校服上全是泥水,而她就站在施暴者中间,像个可耻的帮凶。
“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她听见自己说。
谚翊笑了。那是姜妍妘见过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嘴角上扬,眼睛却冷得像冻湖。
“ 随口一问。 ”他转身走向窗边,“ 毕竟...有些人做慈善是为了弥补过错,不是吗? ”
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那影子正好延伸到姜妍妘脚边,像条锁链缠住她的脚踝。
“ 我们...去会议室详谈捐赠事宜吧。 ”陈志明擦着汗打圆场。
谚翊点点头,却在经过姜妍妘身边时突然驻足。他微微俯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 墙擦得很干净。可惜...有些污渍是擦不掉的。 ”
姜妍妘的血液瞬间凝固。
他看见了。
他看见她凌晨在擦那面被涂鸦的墙。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