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牢的角落里,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单调而压抑,仿佛在为他敲响着丧钟。
周邦彦靠在冰冷而湿滑的石壁上,剧烈地喘息着。
背上的伤口在污水的浸泡下,传来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让他痛不欲生。
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随着不断渗出的血液,一点点流逝。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从西面八方涌来,要将他彻底淹没。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再次陷入黑暗的边缘时,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不去想那深入骨髓的屈辱。
他的目光,穿过摇曳的火光,死死盯住了方才那名疤脸狱卒的脚下。
那是一双沾满了新鲜泥污的官靴。
但在靴底的边缘,黏着一抹极其细微、却又无比醒目的朱砂红!
不是寻常泥土应有的颜色。
那是一种混杂着某种特殊矿物颗粒的红,带着一种只有在艮岳深处,那些用来研磨花石纲特定石料的隐秘工坊之中才会沾染上的、特有的土质!
周邦彦的脑中,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
电光火石之间,无数线索在他脑海中飞速串联!
艮岳!花石纲!朱勔!辽国!
他明白了!
高俅他们,不仅仅是要折磨他,羞辱他!
他们更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彻底摧毁他的意志,让他再也无法将这些惊天秘密公之于众!
这里,不是简单囚禁他的牢笼!
这里,是他们为他精心准备的、不见天日的坟墓!
但他,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他用尽自己全部的心神,将那独特的颜色,那特殊的质感,那细微颗粒的形态,死死地、狠狠地烙印在自己的脑海深处。
仿佛要用目光,将这隐藏在泥土之下的罪证,从地狱中剜出来!
就在他挣扎着对抗绝望时,一阵若有若无的、沙哑的、如同鬼魂呜咽般的歌声,从隔壁的牢房里,幽幽地飘了过来。
“花石纲,万船过,汴河愁水日夜流……”
“艮岳高,白骨堆,朱门酒肉百姓忧……”
那歌声,断断续续,充满了麻木的绝望与无尽的悲凉。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一下一下,缓慢而残忍地,割着这早己千疮百孔的大宋王朝,也割着周邦彦那颗淌血的心。
他听着那悲戚的歌谣,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李姥姥倒在血泊中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浮现出李师师被强行带走时,那决绝而凄美的回眸。
脊背上的剧痛,在这一刻,似乎奇异地减轻了许多。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炽烈、足以焚尽一切理智的滔天怒火!
他不能死!
他绝不能就这样死在这个肮脏污秽的角落!
他要活着出去!
他要为李姥姥报仇!他要救出李师师!
他要将那些蠹国害民的奸贼,一个个从他们高高在上的宝座上揪下来,让他们血债血偿!
为了那些因花石纲而家破人亡的百姓!
为了那些因括田令而流离失所的农户!
为了这大宋的朗朗乾坤!
他,周邦彦,绝不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