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阁之内,一片狼藉。
应奉局的爪牙如同蝗虫过境,将李师师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
木屑纷飞,瓷片西溅。
那些平日里被她精心呵护的乐谱、书籍,此刻被粗暴地撕扯、践踏,散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李彦绩站在一旁,眼神阴鸷地盯着李师师,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李师师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但贴身藏着香囊的地方,却因紧张而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的心跳如擂鼓,每一下都重重地撞击着胸腔。
她知道,一旦香囊被搜出,那片辽文丝帛暴露,她和周邦彦都将万劫不复。
“找到了吗?”李彦绩不耐烦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焦躁。
一名禁军搜遍了床底,摇了摇头:“大人,没有。”
另一名翻遍了箱笼的兵士也回道:“大人,只有些女儿家的衣物和寻常用品。”
李彦绩的眉头皱得更紧。
他缓步走到李师师面前,目光如毒蛇般在她身上逡巡。
“李师师,我劝你还是乖乖把东西交出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浓浓的威胁意味,“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他伸出肥厚的手,便要来搜李师师的身。
“住手!”李师师猛地后退一步,眼中迸发出凌厉的寒光,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雌豹。
“李大人,我再说一遍,我不知道什么名册!”
她挺首了脊背,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
“你们如此无法无天,私闯民宅,强行搜查,难道就不怕王法吗?不怕官家降罪吗?”
“王法?”李彦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阵令人作呕的狞笑。
“在这汴京城,应奉局就是王法!官家?”他凑近李师师,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与恶意,“官家现在自身都难保了,你以为他还会为了你这么个歌妓,得罪太师和高太尉吗?”
李师师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李彦绩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心头。
官家……自身难保?
难道朝中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故?
还是说,这从一开始,就是蔡京、高俅等人设下的一个局?
连官家出面保她,都只是这个局的一部分?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蔓延至西肢百骸。
她感到一阵眩晕,仿佛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搜!”李彦绩见她脸色煞白,以为她心虚了,立刻得意地喝道。
两名如狼似虎的禁军兵士,再次逼近。
眼看那肮脏的手就要触碰到她的衣襟。
李师师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吞噬。
难道,今日真的在劫难逃了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个苍老而嘶哑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紧接着,一个佝偻的身影,挡在了李师师面前。
是哑婆!
哑婆平日里总是低眉顺眼,沉默寡言,此刻却像一头护崽的母狼,张开双臂,将李师师死死护在身后。
她的眼中,闪烁着与她年龄不符的锐利光芒。
“你们……想干什么?”哑婆的声音,因为久不说话,显得异常沙哑干涩,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彦绩显然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毫不起眼的哑巴仆妇,竟敢出来阻拦。
他微微一愣,随即勃然大怒:“大胆奴才!竟敢妨碍公务!给我滚开!”
一名禁军上前,便要去推搡哑婆。
哑婆身形瘦小,却稳如磐石,任那禁军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
反而,她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李彦绩,一字一句地说道:“李大人,你可看清楚了,这是什么!”
说着,她从怀中摸出一块乌黑的铁牌,举到了李彦绩面前。
那铁牌非金非玉,样式古朴,上面只刻着一个狰狞的狼首图腾。
狼首的眼睛,是用两颗细小的红宝石镶嵌而成,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红芒。
李彦绩在看清那铁牌的瞬间,脸上的表情,比见了鬼还要惊骇!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退了两步,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
“狼……狼符令!”他声音颤抖,连嘴唇都在哆嗦。
那两名原本气势汹汹的禁军兵士,在看到铁牌后,也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
脸上,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李师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哑婆手中的铁牌,究竟是什么东西?
为何能让嚣张跋扈的李彦绩,瞬间吓得魂飞魄散?
狼首图腾……
她的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
辽国!
难道,哑婆与辽国有关?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李彦绩颤声问道,再也不复刚才的嚣张气焰。
哑婆冷哼一声,收回铁牌,声音依旧沙哑:“不该问的,别问。”
她缓缓转向李师师,眼神复杂,既有担忧,也有一丝歉疚。
“姑娘,跟我走。”
李师师看着哑婆,心中充满了疑问。
但她知道,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
哑婆手中的狼符令,显然是一件极具震慑力的信物。
能让应奉局的人如此忌惮,其背后所代表的势力,绝非寻常。
这或许是她逃离此地,唯一的生机。
“好。”李师师点了点头,扶着哑婆的手臂,便要向外走。
“慢……慢着!”李彦绩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鼓起勇气叫道。
“就算你有狼符令,也不能随意带走朝廷钦犯的家眷!她……她涉嫌勾结逆贼周邦彦,私藏朝廷追查的秘宝!”
他虽然恐惧狼符令背后的势力,但若就此放走李师师,回去无法向朱勔交代,他同样死路一条。
哑婆缓缓转过身,用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李彦绩。
“钦犯?秘宝?”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李大人,你可知道,你口中的‘秘宝’,究竟是什么?”
李彦绩被她看得心中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我……我怎么知道!那是朱提举要的东西!”
“哼。”哑婆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她突然抬起手,指向房间角落里,那只被李彦绩的手下翻得乱七八糟的梨花木箱。
“你要找的东西,或许,就在那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落在了那只普通的木箱上。
李师师的心,猛地一紧。
难道……
哑婆指的,是她之前发现的那枚“拱圣”香囊?
还是说,那木箱之中,还藏着她所不知道的,更惊人的秘密?